金瓶梅中“武松杀嫂”不够男人,为什么却比水浒传中意义更深刻?

“武松杀嫂”这个情节在民间流传甚广,古典名著《水浒传》和《金瓶梅》中都曾对武松杀嫂进行细致的演绎。虽然都是为兄报仇的同一个情节,武松杀嫂的方式却大有不同。

《水浒传》中武松杀嫂干脆利落,快意恩仇,毫不拖泥带水,武松借亡兄断七为名,请来了左邻右舍、街坊邻里,关紧门户,使得潘金莲与王婆一一招认明白,让一个叫胡正卿的人从头记下,四家邻舍都写了名画了字,然后武松才撕开潘金莲的胸衣把潘金莲杀了。光明磊落,理直气壮,不失封建时代大丈夫本色。

因此武松的形象一直是高大伟岸的,但是到了《金瓶梅》中武松的形象却黯然失色。

《金瓶梅》中武松流放回来,在武大郎灵前杀了潘金莲,虽然为大哥报仇成功,但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恐怖和恶劣。

《金瓶梅》中武松是如何报仇的呢?

武松流放回来,以要照顾侄女为由,骗回潘金莲,假意与潘金莲成亲,骗入新房,然后报仇。虽然仇是报了,尴尬畏葸,好像不太男人,毫无昔日景阳岗打虎的豪情气概。

为什么武松从《水浒传》中的高大威猛的英雄形象,变成了《金瓶梅》中“不够男人”的形象呢?

01

《水浒传》和《金瓶梅》作者的创作思想不同,他们对待武松形象的态度也是有差别的。

在施耐庵看来,水浒英雄的反抗斗争是被“逼”出来的,是“乱自上作”、“官逼民反”、“逼上梁山”,宋朝天子既然不能行道,那就只有指望这些水浒英雄来“替天行道”。因此施耐庵认为,只要他们不从根本上推翻“封建天子”的统治,对水浒英雄的反抗斗争精神是应该给予热烈歌颂的。

而《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只是对现实社会的黑暗腐朽,世俗人心的淫秽邪恶,极为不满;他虽然同情,却并不十分赞成水浒英雄如武松那样血与火的反抗斗争。如他在《金瓶梅》开卷的《四贪词·气》中写道:

“莫使强梁逞技能,挥拳探袖弄精神。

一时怒发无明穴,到后忧煎祸及身。

莫太过,免灾速。劝君凡事放宽情。

合撒手时须撒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显然也包括对武松的劝诫在内。所以当武松来找寻西门庆报仇,误杀李外传,身陷囹圄时,兰陵笑笑生一方面对“英雄雪恨被刑缠”,极表同情,另一方面却又认为:“经咒本无心,冤结为何究?地狱与天堂,作者还自受。”

兰陵笑笑生在这种创作思想的指导下写武松杀嫂,也是一方面肯定武松为兄报仇的正义性,说这是“世间一命还一命,报应分明在眼前”;另一方面,却又“堪悼金莲诚可怜,衣服脱去跪灵前”,责怪“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

可见兰陵笑笑生对武松的反抗斗争,既是同情的,又是持保留态度,颇有微词的。他不同于施耐庵对武松形象采取完全赞扬的写法,而是在赞扬之中有所贬斥;这种写法既表现了作家创作思想上的矛盾,既对黑暗的封建社会现实极为不满,又不赞成暴力反抗,也说明了《金瓶梅》中人物形象塑造具有新的艺术特色,无论是对武松这样的正面人物,或对西门庆那样的反面人物,兰陵笑笑生皆不是只写出其好或坏的一面,而是同时写出了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

02

武松的形象在《水浒传》中和在《金瓶梅》中的地位,也是大不相同的。

《水浒传》中的武松,是全书着力歌颂的主要英雄之一,自然显得豪气逼人,给读者留下美好的印象。

而《金瓶梅》中的武松杀嫂,则主要是属于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发展的需要。如清代的文龙所指出的:“盖潘金莲非杀之不可,亦非武松不能杀之也。…… 必武松之英雄,乃可以杀潘金莲,非但为报仇一层也。兹并王婆子而亦杀之,乃所以痛快人心之笔。”

这里要注意的是,武松这个形象已经从《水浒传》中的主角之一,变为《金瓶梅》中次要的配角之一。《水浒传》本意在武松,故写潘金莲是配角,写武松是主角。《金瓶梅》本写潘金莲,故写潘金莲是主角,写武松是配角。《水浒传》中施耐庵为了武松写出潘金莲,为了潘金莲写出西门庆。到了《金瓶梅》中则是是为了写西门所以写出潘金莲,为了写潘金莲所以写出武松。

重要是《金瓶梅》中武松杀的潘金莲,已不是武大郎的妻子,而是西门庆宠幸之至的五姨太。试想一下,以西门庆对潘金莲宠爱,武松杀其妻,无异于杀西门庆,如果西门庆当时还没死,而潘金莲则被武松撕破胸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西门庆是不是肝肠寸断,然后为潘金莲报仇?

《金瓶梅》中的武松杀嫂之所以使我们感到不那么豪气逼人,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金瓶梅》作者的创作思想不同于《水浒传》,武松形象在《金瓶梅》中的地位和作用也不同于《水浒传》。

03

《金瓶梅》中对武松杀嫂的描写是不是就不及《水浒传》写得好呢?

牡丹虽为花中之王,但是人们绝不愿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一花独秀,而总是喜欢百花齐放,万紫千红。《金瓶梅》对武松杀嫂的描写,好也好在它不是完全照抄《水浒传》,而是自有它令人可喜的独特的艺术创造。

首先,它表现出武松性格的巨大发展。在武松未遭刑罚之前,他对官府是寄予期望、抱有幻想的。因此在他向知县告状时,还宣称“望相公做主则个”。

在《水浒传》中写武松杀嫂之后,还主动向官府投案自首,说:“小人因与哥哥报仇雪恨,犯罪正当其理,虽死而不怨。”

这虽然“不失封建时代大丈夫本色”,但毕竟反映他对社会现实的黑暗和封建官府的腐朽本质太缺乏认识了。

《金瓶梅》作者写武松杀嫂后,“提了朴刀,越后墙,赶五更挨出城门,投十字坡张青夫妇那里躲住,做了头陀,上梁山去了。”这说明他已认定,只有上梁山造反,走暴力反抗的道路,才是唯一的出路。这跟当初寄希望于官府来替他“做主”的武松,在思想性格上该是经历了多么可喜的巨大进步啊!他并不满足于个人的报仇雪恨,杀掉一、两个坏人就完了,而是要投身到梁山农民起义的洪流中去,跟整个黑暗腐朽的封建统治作不屈不挠的斗争。这比“封建时代大丈夫本色”,岂不更可爱么?

同时,它突出了对西门庆,尤其是对潘金莲性格的揭露、批判的意义。

《水浒传》中,武松杀嫂时,潘金莲尚未正式被西门庆娶为妾,因此他杀的是武大的妻,而不是西门庆的妾。而《金瓶梅》中的武松杀嫂,杀的却是西门庆的爱妾,如同书中所写:“谁知武二持刀杀,只道西门绑腿顽。”

《水浒传》中武松杀嫂,是借祭亡兄断七为名,潘金莲纯属上当受骗。而在《金瓶梅》中则是武松诡称要娶潘金莲为妻,这不仅与当初潘金莲看上武松,主动向武松调情相呼应,使全书的结构显得更为严谨,而且使潘金莲的性格悲剧由此突然变得令人战栗、发人深省了。

04

潘金莲一生聪明伶俐,可是却色令智昏,连笨拙的吴月娘听说武松来娶她,都料定“往后死在他小叔子手里罢了,"而她本人却一点也没有想到武松娶她包藏杀机。这是因为她老早就迷恋上这位打虎英雄,而今她已是个三十二岁的中年妇女,在人生的战场上已经一败涂地,被吴月娘撵出西门庆家门,在王婆家等待发卖,无依无靠,她是多么渴望找到一个像武松这样她心爱的丈夫啊!

无论潘金莲怎么坏,怎么死有余辜,然而她作为一个女人对情欲的要求,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值得我们同情的一面么?

兰陵笑笑生对潘金莲是寄予一定的同情的,他写道:

“可怜这妇人,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好似初春大雪压折金线柳,腊月狂风吹折玉梅花。"

这种同情,不是说潘金莲不该杀,而是使我们不得不作深层的思考:造成潘金莲悲惨下场的根源何在?是仅仅追究潘金莲个人的责任,还是同时更要追究那个罪恶的社会的责任?

《金瓶梅》中对武松杀嫂的描写,无论是从思想意义的深度或艺术震撼的力度上来看,我认为都不是缩小和减弱,而是扩大和增强了,这样的结局比原来的深刻得太多了。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斤斤计较《金瓶梅》中武松杀嫂的报仇场面“非常恐怖”、缺乏“打虎的豪气”呢?须知这时武松杀的已经不是“虎”,而是个走投无路的弱女子。因此,这种“非常恐怖”、缺乏“打虎的豪气”的描写,倒恰恰可以成为促使读者进一步深思猛醒的契机,让广大读者把仇恨的焦点由潘金莲个人扩大到那整个黑暗腐朽的封建统治。

这才是真正高明的现实主义艺术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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