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我 || 姨奶的粑粑汤
幼时,父母在乡镇中学任教,中学周围都是几代务农的人家,那所中学比较偏僻,离乡镇所在地有几里路,上一趟街不容易。我家也在校区开垦了几分荒地种些粮食蔬菜以备生活所需,所以我的童年满是农村的记忆。细想起来,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姨奶的粑粑汤。
粑粑汤,就是在盛夏苞谷熟的时候,剥好的新苞米用石磨加点水磨成半流质,然后与南瓜等煮成类似粥的美食。按理说,生长在农村的人对这个是没啥兴趣的,但于我来说,却是童年难得的非常可口的美食。
姨奶叫什么名字我没听说过也从来没问过。一位朴实的农民,个头不高,身体有些单薄、有些佝偻,不爱说话,给她说什么事她总是默默地听、微微的笑,偶尔点点头。姨奶家在县城,虽然离县政府直线距离不过三五百米,当时顺着弯弯曲曲的泥路走上一二十分钟就能到县政府,但却是生在县衙脚下的标准农民,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我童年时姨奶大概已经60来岁,记忆中是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朴素的衣着、手上成串的老茧。虽然儿女已成家分了出去,但姨奶还是有几块土地,每天带上镰帽、镰刀、锄头等农具下地锄草、松土、担粪。甚至农闲时节也要到地里转转,家和地成了她生活中大部分时间两点一线的地方。
我的老家也在县城,由于爷爷奶奶离世较早,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没有福气得到他们的宠爱。父母虽然在乡镇教书,由于父亲在学校算是骨干,偶尔会到县城参加培训或会议,我也常随父亲到县城走走亲戚,每次到县城,姨奶家基本必去。
可能是从小没有奶奶的关怀,也或许是姨奶知道我需要隔代的疼爱,一老一少之间总有一种亲切感。姨奶很疼爱我,我想吃苞谷杆时,镰刀递给我,我快跑到地里时远远的喊一声:“选那种快熟了的苞谷砍哦”。架子上的黄瓜才熟了七分,也能摘了给我。本打算到街上卖上几毛钱的西红柿也能从罐子底刮点糖来拌给我吃了。她话虽不多,偶尔也会教育我一句:“好好读书,长大了像你爸一样吃皇粮”。
于是,我对姨奶家有了一种莫名的眷恋。每到暑假,即使父亲没什么事去县城,我也总嘟囔着要去,父亲推上几天,也等不来出公差顺便带上我的机会,通常也拗不过我,花上1.4元的车费,五六十公里的路程颠簸大半天,把我带去县城。到了姨奶家,我照例是先找小伙伴们田间地头、河边树上疯上一阵子。
父亲照例是和幺叔先杀几盘象棋,那时在姨奶眼里,下棋的人都是比较有知识有文化的,她虽然看不懂,看到父亲和幺叔认真的样子,嘴角常常挂着笑意。每当太阳落坡时,她也会扯着嗓门高声喊:“小彤,回家吃饭了”。
到姨奶家的生活,重点通常在第二天。她一大早去地里,毛豆、苞谷、豆角、辣椒......凡是那个季节能有的果蔬,她会几大背篓背回家,把火生得旺旺的,煮上一大锅毛豆和洋芋,舂上一大碗香喷喷的辣椒面,那就是我们的早餐和中午饭。然后她开始撕苞谷、剥苞谷,把小磨推得哗啦哗啦响,看着那金黄色的苞谷浆顺着石槽缓缓的流进地上的大桶里时,我的口水也忍不住掉进了肚里。一般来说,要接上至少大半桶苞谷浆才够一大家子人吃,煮粑粑汤时,姨奶总是细致的将苞谷浆用小勺子一勺勺地往锅里舀,以便煮出的的粑粑更成形,掌握好火候再把瓜儿等加进去一起煮,不一会儿,黄灿灿的汤就可以出锅了。
煮粑粑汤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环节,那就是烧新辣椒拌土酱。夏天正好是刚晒的土酱出缸的日子,把新辣椒用辣子签穿起来在火上烧,有时为了赶急,大把大把的抓到煤火上,快速翻动,烧得噼噼啪啪的,烧到一半儿青一半儿黑、半生不熟时,往小盆里一放,加入一大碗土酱后拌透再放上一段时间,那是美味哦,与现在的青椒拌皮蛋完全是两码事了。规定动作之外,如果家里还有腊肉,姨奶会毫不吝啬的煮上一块,当肉刚从鼎罐里捞出来时,她会悄悄叫上我,切肉时就顺便给我几大块,吃完还让我把嘴擦干净,不让其他人看到,现在回想,这是何等的待遇......
当鲜美的粑粑汤遇上腊肉,哪怕是一大锅,往往是不够吃的。刚煮好时,大家也顾不上烫,各人端上一大碗,大人坐着、小孩蹲着,一边吹一边吃一边喝,唏哩哗啦的声音响遍屋里屋外。
姨奶心善,周围的人闻香而来,她也会热情的招呼人家吃上几碗,一会儿功夫,锅儿就见底了,这时姨奶总是将锅刮得“嘡嘡”响:“没有了、没有了”。然后把锅往高处放,其实锅里至少还为我留有两三碗。
姨奶去世时,我已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工作和生活压力很大,许多人情世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虽然也抽闲去救苦、坐夜(救苦,老家风俗,老人过世后亲人围着灵堂弯着腰转圈),但那时感觉灵魂中虚伪的东西多了一些、纯真少了一些。姨奶生前或许有时候会念叨我,想我出现在她的身边,但大部分时候总是难也如愿,现在回想,感觉自己欠了姨奶太多太多,心里的愧疚随着时间的堆积也越来越厚重。
而今每到盛夏时节,我偶尔也会到菜市场买上几斤别人打好的新苞谷浆,按记忆中姨奶的做法,各种火力、各种搭配反复的做粑粑汤,但不管我如何努力,始终没有了当年的香甜和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我知道,随着姨奶的离去,这辈子再难找回、再难找回那种姨奶的味道了!
作者简介
张彤,笔名:点我,贵州纳雍人。70后文学及古诗词爱好者,从事行政工作的中医学理工男。古诗词多次在诗赛中获奖,散文则是重拾二十余年前旧趣,作品散见于多种纸媒和微刊。
本期编辑|南郑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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