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英咀华】闲读鲁迅 | 随笔 徐景洲
闲读鲁迅
徐景洲
朋友闲聊,问我工作之余,读什么书消遣。
“读鲁迅。”我的回答不假思索,因为手头正放着先生的一本《三闲集》。
“鲁迅也能消遣吗?”
也难怪他大惑不解,因为在一般人看来,供消遣的读物应是金庸的武打,琼瑶的言情,以及通俗杂志之类,高雅一点的,也就是梁实秋林语堂的小品文了。至于先生的文章,那简直就是严肃、深沉,甚至晦涩的代名词,哪里谈得上释愁解闷、开心取乐的消遣呢?
但我确实是在无聊之时,而且是在读了金庸琼瑶梁实秋林语堂之后,还觉得不够消遣的时候,才闲读起鲁迅来的。这本《三闲集》,已经伴我度过了许多轻松美妙的时光,“闲读鲁迅”,实在是我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呢!
先生的文章大都是数百字的短小精悍之文,枕边厕旁,一时三刻,就可读完一篇。更妙者,是先生的杂文集可从前读,可从后读,还可从中间的任何一页读;可读全篇,可读片断,而且又绝不伤神费脑,几如读唐人绝句,散珠碎玉,信手拈来,皆可成趣。试看《三闲集》的某一页:“释迦牟尼出世以后,割肉喂鹰投身饲虎的是小乘,渺渺渺茫茫地说教的倒算是大乘,总是发达起来,……”引经据典而又轻灵活泼的笔致中,含蕴了多少丰厚的人生内涵,咀嚼再三,添趣而又增智。
先生的文章也有诙谐幽默机智风趣的相声小品的滋味。《三闲集》里的《革命军马前卒和落伍者》,把那些污蔑革命烈士邹容为“落伍者”的人,敬称为“后烈”,寓庄于谐,嘲骂得何等痛快!何等艺术!还有《扁》,说那些文学新潮者“见女郎小腿肚作诗,是浪漫主义;见女郎小腿肚不准作诗,是古典主义;天上掉下一颗头,头上站着一头牛,爱呀,海中央的青霹雳呀……是未来主义……等等”,这喜笑怒骂针砭的不也是当今文坛的时弊吗?可是如今又见哪一位文学家作过如此犀利精到、痛快淋漓的批评呢!先生俏皮话里的真知灼见,亮眼明心,理趣盎然。
先生文章里涉及到当时的许多人和事,已时过境迁,但如今读来,又都成了饶有兴味的历史小掌故。你看,小品文正髦得其时的梁实秋先生当年竟然攻击写了不朽之作《忏悔录》的卢梭,理由则在“个人不道德的行为”。(《头》)如今不少文人虽然锦衣玉食,却还嫌贫困,或纷纷下海,或大搞有偿文学,而当年却有个大画家,“以他自己的力,终日去画古庙,土山,破屋,穷人,乞丐……”,表现了“中国人的这样的对于天然的倔强的魂灵。”(《看司徒乔君的画》)近见某报大肆渲染一“征母广告”,以为是旷古未有之奇事,其实当年还有过“征父母”的广告呢!(《某笔两篇》)……如此随便翻去,珠玑满眼,妙趣横生,实在是不亚于一部《世说新语》。
先生文章的妙处确实难以尽述,就如那旁征博引的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寓言、笑话等,一经先生妙手玉成,立刻意趣盎然,鲜活有味。而且先生的文章,针砭时弊,扬清激浊,泼辣犀利,绝无时文的吞吞吐吐,读来让人神旺气盛。因此,我劝朋友,消闲读书切莫忘了读鲁迅,因为先生的文章,使你在消遣之余,还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