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村春天的集日
107国道边上的马村,虽然距离交通干线很近,但是好像与外界依然是很有阻隔感的遥远的所在。穿越铁路的地下通道,都是用条形石竖着铺就的;为的是防滑,但是就像搓衣板一样,很难走得流畅。咯噔咯噔的声响不仅在车轮下面,也在自行车下面,甚至也在人们的脚步下面。这似乎成了繁忙热闹车流滚滚的国道,与偏僻冷清的村庄之间的一个关口;过了这个关口,时代就倒退回去了很多年,空气都变成了既往的充满了毛边的不整齐的安静。
街面上的买卖店铺都依旧有既往的岁月里的诸多痕迹,人们的言行举止也好像还沉浸在过去的传统之中,不紧不慢,甚至有几分悠然。这是不仅距离国道很近,也距离县城和省城都不远的村庄,所呈现出来的一种不在想象之中的样貌。
今天不仅是集日,还是星期日。正有一场盛大的游行,敲锣打鼓地游走在整个村庄中歪歪扭扭的全部主街道上。穿挂着十字架的红白衣服的孩子们,是这支队伍里让人感觉很新鲜的成员。他们饱满的面庞和因为偶尔落后于是马上笑意盈盈地跑步追赶的脚步之中,代表着某种勃勃的生机。一个队伍,有了孩子们的参与,就会成为人们不由自主的寄予希望的对象。投身信仰是改变自我改变生活的内在质地的途径,这是人类经验的总结,也是一代代的人们在重复的生活中寻找光亮的本能。
游行队伍鱼贯而过,经过卖菜卖树苗的摊贩,经过卖油炸果子和缸炉烧饼的摊位。不论是买的还是卖的,都被它们的阵势给吸引了,但是也都觉着很自然,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他们在自己一成不变按部就班的买和卖中,对于眼前崭新的生活之流的冲击,呈现着一种平和的被浸润的关系。虽然这也许仅仅是形式感层面上的,但是也恰恰是由形式可以进入到内涵里去的一个门,潜移默化的影响之门。
大家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包括路上所有的汽车也都缓缓地行驶,甚至停下来,谁也都不再按喇叭,都耐心地等待着绵延的游行队伍按部就班地走过去,走过这些车辆,走过这些摊位。
在这春天的周日的上午,在平原上交通并不闭塞的省城附近的古老村庄里,歪歪扭扭的街道上呈现着的,既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也同时是时时都在变化的世界。大家劳作生息、养育操持,为了生计、为了学业而走出去的人们和走回来的人们,在歪歪扭扭的街道上偶然相遇;沉默和招呼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一样的自然而然,却也难掩时间之河使然的惆怅。
说村子里的道路歪歪扭扭,是因为这些道路大多完全是历史沿革中自然形成的,没有规划过,不横平,也不竖直。村子里很多地方都堆着垃圾;有那种没有人住了的老房子,门前就自然形成了垃圾堆。垃圾堆欺占到了道路上,让道路更其狭窄。行人车辆都绕着走,虽然走到这样的地方都有点别扭,但是谁也都无可奈何。而这些垃圾,一点也没有妨碍低矮的老院子里的一树梨花雪白地盛开,一棵桃树艳红的灿烂。
平原上的村庄原来垃圾自我净化的能力,随着垃圾数量的骤增和垃圾的金属化塑料化玻璃化化学制品化,而彻底丧失了自古以来的降解分化功能。没有沟谷可以填埋,没有资金和机制可以及时运输,就只能这样堆积着,形成垃圾围村的格式。
一直到走出去,走到马庄村西,那里是山前平原上交通干线之间的广袤的田园。如果不是雾霾严重,一定是可以看见西山的地方。现在却笼罩在一片深深的雾霾里,含混不清之中依旧可以感受到没有树木的麦田上的浩大的湿凉气息。一座砖瓦窑遗迹似的土堆,大约是古代的墓葬的封土层。孤零零地在麦田里,成为这片土地上深远渺茫的历史的最后显证。
我在这个春天的上午慢慢地穿越马村,慢慢地穿越这一切,在别人的生活里,在轮回的大地上,收获的却是自己对于地域对于人生的缥缈遐思,和几许喟叹。任何一个人都是时代中的人,都是环境中的人;从相当的意义上说,我们都既有选择的可能,也没有躲开的可能。慢慢地改善,是最大公约数的唯一途径。
尽管,那一天我其实是一直在向山里走,想找到一个没有雾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