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乎（资治通鉴卷二一五之十一）

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任命部将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并兼任赤水军使。哥舒翰的父亲和祖父原本都是突骑施别部的酋长，李光弼则是契丹王李楷洛的儿子，这两人都因智勇双全而受到王忠嗣的重用。有一次，王忠嗣派哥舒翰率兵攻打吐蕃，有一位级别相同的副将瞧不起哥舒翰的少数民族身份，傲慢而不听招呼。哥舒翰断然用马鞭抽死了这位副将，军中将士为之一震，再也不敢不听从命令。后来，哥舒翰因累有战功被任命为陇右节度副使。每年积石军的麦子熟后，吐蕃军队总是来抢收，没有人能够阻挡，边疆的人称之为“吐蕃麦庄”。为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哥舒翰预先率兵埋伏在一旁，等吐蕃兵到后就切断他们的退路，然后两面夹击。前来抢粮食的吐蕃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从此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王忠嗣在边境取得了很好的战绩，于是玄宗就想让他率兵攻打吐蕃国的石堡城。王忠嗣上言说：“石堡城坚固，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吐蕃国全力守卫，如果陈兵城下，不死数万人定难攻克。我担心最后得不偿失，所以咱们不如暂且秣马厉兵，积蓄力量，等有机可乘时再行攻取。（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俟其有衅，然后取之。）”玄宗听后十分不高兴。这时，另一名叫董延光的将军却主动请求由自己率兵攻打石堡城，玄宗很高兴，就命王忠嗣派自己所部兵马助战。王忠嗣不得已，只好接受了诏命，然而实际上却不完全按董延光的想法满足他的要求，董延光对他十分不满。

李光弼劝王忠嗣道：“大人您因为爱惜士卒生命的缘故，不想成全董延光的战功，虽然因为皇上的制书不得不出兵助战，实际上却在阻挠他的计谋。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你虽然把数万名军队交由董延光统率作战，却没有立下赏罚之令，这样士卒又怎么肯为他出力作战呢！然而攻打石堡城是皇上的主意，董延光如果无功而返，他必然要归罪于您。您军府中物资充实，为何要爱惜这数万段绸帛而不肯堵住董延光进谗言之口呢！（大夫以爱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虽迫于制书，实夺其谋也。何以知之？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无功，必归罪于大夫。大夫军府充，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王忠嗣说：“现在要牺牲数万士卒来争得一城，如果得到了这座城也难以制敌，没有得到这座城对国家也没有什么损害，所以我不想干这种劳而无功的事情。我如果因此事受到皇上的责罚，不过罢免我的职务，让我做一个金吾或羽林将军归朝宿卫，或者至多不过把我贬官到黔中做长史或司马，我怎么能够用数万名士兵的生命来保全这一官半职呢！李将军，你是真心为我考虑的，但是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多说了。（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故忠嗣不欲为之。忠嗣今受责天子，不过以金吾、羽林一将军归宿卫，其次不过黔中上佐；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乎！李将军，子诚爱我矣，然吾志决矣，子勿复言。）”李光弼叹道：“以前我是担心您会受到连累，所以不敢不说。现在却发现您能够像古代贤人那样为人处世，真是我们所不能及的。（向者恐为大夫之累，故不敢不言。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于是恭敬地迈着小步快速退出。

王忠嗣不愿真心出力攻打石堡城，一方面自然是从军事上不划算，但他最在意的恐怕还是自己的名声。作为唐代名将，他有自己的见识，不愿因帝王的错误决策而让自己的英名受到影响。不过恐怕他没有想到，此战的失利差点要了他的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