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养老保险
妈妈谈起养老保险时,总是很高兴。
“娃儿,再交几年,以后就是每个月国家给我钱啦。”她说道,“以后你结了婚,我给你们带孙孙,到时你们负担也要轻一点。”
那时我还没毕业,有着女朋友和诸多幻想。我心里有些不快,想着一个月也就一千多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毕业后,经过一圈兜转,我进了地区医院,至于留在本院发光发热的初衷,算是消磨殆尽。今年竞争复杂,很多位置都提前留给了援鄂人员,这也理所当然。离开呆了三年的医院,我很泄气,但妈妈的看法和我截然不同,她说:“没事娃儿,人嘛,乐得清闲,有碗饭吃就行了。”
地区医院果然清闲得多,但没有脱离世俗的我,每个月在收到工资短信时,内心便会一阵紧缩。女朋友去了外地工作,我们也不期而散,诸多幻想一一破灭。总之,我并不快乐,只能计算着生活。
后来经人介绍,我结识了现在的妻子,结婚后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走了相亲结婚的路,且走得有些窃喜。日子向前走去,我、妻子和妈妈三个人的关系,也在明里暗里地变化着。
妻子很爱我,也很尊敬妈妈,但似乎不喜欢妈妈来我们的住处。妈妈常说现在自己多了个娃儿,但也不止一次对我说,只要我和妻子幸福就好。我很爱她们,但我发现妻子和妈妈之间有时不太爱说话。
上个月时,妈妈给我打来电话,说现在微信上可以交养老保险了,让我得空时帮她看一下到底行不行。我翻出微信的这项功能后,给妈妈回了个电话,说是可以,然后准备交钱,一共八千多。
妈妈在电话那边赶紧说道:“娃儿我把钱转给你,我晓得你们医院生意不好,这个钱我还是有的,我现在还不算很老嘛,嘿嘿。”
上周六是外公生日,能来的都来了,一大家子在东街饭店里聚餐。饭后,年轻人打起了麻将,外公和几个老人玩着纸牌,我在旁边喝茶,妈妈又和我说起了养老保险。妈妈说:“娃儿,后街那个孙婆婆去世了,因为买了养老保险,社保局还付了她家八万块钱的安葬费。”
“人都没了,拿钱干什么?”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抵触。
“我也有养老保险嘛,儿子,以后我不在了,有了这笔费用,到时你们负担也要轻一点。”妈妈笑嘻嘻地说道。
我推说上厕所,随即走出了饭店。夜未至深,但东街已经陷入寂静,那些在夏天通宵达旦的喧嚣流进了两旁的排水沟,不再发出任何响动。东街好像下雨了,我什么也看不清了,一阵冷风灌进了我的脖颈,随后是牙齿打颤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接踵而来。
只是,我从未想过妈妈会在某天离开。
我折回饭店,倒了一杯新茶。妻子手气不好,下了桌子和我坐在一起,问我怎么了,我说出去逛了一下。
妈妈走了过来,又把孙婆婆的事情给妻子说了一遍,妻子马上说道:“妈,这些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啦,你要向外公学习,争取做个祖祖。”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原来是麻将桌那边有人自摸清一色,大家便都往热闹处围去。
我和妻子坐在原处,望着妈妈,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妈妈的眼睛有些闪烁,仿佛是抱住了我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