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刘国贤：【白 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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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   梅   

作者：刘国贤

这一天，黄土坡村的街道上挂满了白幡。白幡迎风飘荡，像一面面白色的旗。旗下人群肃立，寂然无声，唯有妇女们低低的抽泣声，在人群里弥漫。
天色阴沉，乌云翻墨，北风越刮越紧，一场暴风雪似乎很快就会到来。
老村长穿戴一新，目光炯炯，双手紧攥着一对鼓槌，右手边的平安手里提着锃亮的黄铜唢呐怒发冲冠，左手边的康子擎着一对锅盖大小的铜䥽卯足了劲儿，后头的健健却是无精打采的，提溜铜锣，垂头丧气。
七八个后生，抬着一具乌黑的棺材，正顺着积满黄土通向村子的崎岖山路上风一样疾行，仿佛狂风卷着尘土在左冲右突，他们一句话也不说，都有一股劲憋在胸腔，可他们在竭力地压抑着，压抑着，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才让它爆炸！
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走上街来，好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要扶着她，都被她一把推开。她手拄着一根枣木棍，走得慢，但走得坚定，眼睛里漾着泪光，但她强忍着，不把眼泪流下来，她是哀痛的，但坚毅胜过哀痛。人群主动地给她让开一条道，走到村口时，村长回过头来，看着她，没言语，往旁边让了让，让她立在自己身旁。
就这样，这一村人静静地肃立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村长的孙子狗蛋，平时淘气惯了，这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巴着星星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仰起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但大人们都不理他，他默默地挤到爷爷身边，小手拉着爷爷的衣襟，望着爷爷正凝视着的什么也没有的远方。
一树梅花，开在村口左边的悬崖上，洁白，热烈，花朵繁密，密密层层，挤挤挨挨地开了一树。在这阴沉的天幕下，在这猛烈北风的袭击下，她自在，骄傲，英姿飒爽，分外妖娆。
“来了，妮子回来了！春梅回来了！”随着眼尖的二婶子一声哭喊，老奶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泪水在她历尽沧桑的脸上纵横交错，风吹起她如霜雪一般的白发。老村长的鼓槌拼命地敲着，动地惊天，平安的头仰着，眼睛望向天空，鼓着腮，唢呐的声音苍凉悲壮而悠扬，康子的铜䥽，快要撞碎了，健健抬起了头，他看着山路拐弯处的那一团尘土，咬着牙，狠命地敲击着手里的铜锣！
撕心裂肺的哭声愤怒不平喊声呜咽悲痛的抽泣声与痛骂小鬼子的声音连成一片，和悠扬唢呐声铿锵锣鼓声汇成一条洪大绵延的河流，融汇着悲哀与伤痛愤恨与悲壮，渐渐地转变成正义雄壮勇敢昂扬的浩荡河流，在黄土地上冲撞着，激荡着，奔腾着，翻滚着，漫溢着，一直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多好的姑娘！”
“俊俏，灵性！”
“最重要的是心善，和她妈一样！”
“可惜了，才二十多！”
“属鼠的，本命年！”
“杀千刀的鬼子！”
……
原来，这春梅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县里当了一名医生，在城里的医院工作。她学问好，医术精，心眼好，短短三年，经她看过的病人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热心帮助。她人漂亮，手术做的干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永远是洁白的。她端庄秀气，模样性格和她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自从她爸妈牺牲后，奶奶在三五逢集的时候，总要到二三十里外的医院看看她，带着些鸡蛋、红薯，可而今……
十五天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到了黑木大佐和田中小队长的谈话。那时黑木在她的医院里住院，田中来看他。走在病房外边，春梅隐隐约约听到“黄土坡……八路……杀……”几句话，她心里一惊，安顿好病人，她马上回村报告。
敌人扫荡扑空，恼羞成怒，把黄土坡村的房子烧个精光，在回城的路上又被县大队打了个伏击，田中小队几乎被全歼。
黑木气疯了。疯狂抓人，严刑拷打，春梅被出卖了。
三天前，在县医院前的广场上，鬼子搭了个足有两丈高的木台，驱赶着十里八乡的人们观看，血肉模糊的春梅在上面被剥了皮……
春梅下葬后的当天夜里，老村长叫平安和康子领着健健等十几个青壮年都到峪里参加了八路。
狂暴的西北风卷着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出村的道路完全封住了。老人们说，至少三十年没下过这样的雪了。
东方破晓，老村长手牵着狗蛋出了村，孩子雀跃着跑来跑去，在雪地打滚。他仰起头望着崖上的梅花，厚厚的雪压着，茂密的花开着，花瓣洁白，花蕊金黄，淡淡的香气在四周回荡。
他攀到高处，极目远眺，山坡上深谷里，无论是平原还是河川，万里冰封，松树威武挺拔，梅花热烈顽强，玉树琼枝，东方的天空，通红的太阳喷薄而出，世上一切都被这早晨的阳光染得血红。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

者

简

介

Happy New Year
刘国贤，山西运城人，中学教师，喜欢文学，酷爱写作，诗歌《新从军行》、《盛放的洁白梅花》、《刘国贤抗疫诗歌专辑》小说《桃花雪》曾发表在《山西日报》、《三秦文学》、《齐鲁文学》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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