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婚】/ 王立刚
走婚
王立刚
我的同学李甽，自从媳妇因病去世后，一直过着单身生活。他性格孤僻，不大爱与人来往，因此他在同学微信群中发言时，不会引起大家的关注。他每次发帖子，除了三两个要好的同学夸奖几句外，其余同学装聋作哑，缄默不语。他慨叹自己人缘关系差，失望地将所发的帖子删掉。
那一天，李甽在朋友圈晒了一张照片，宣称自己要结婚了。照片中，他搂抱着一位高出他半头、穿着水红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子，喜逐颜开，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刚发出去几分钟，好友的图像像铁屑遇到磁铁一样，呼啦啦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形成密集的小方阵。”嘟嘟嘟”，一串串的留言，排列起来，长龙似的，像春运期间回家的人流。曾经沉默的同学朋友，像开了锅一样，那滚烫的热情立即把李甽包围了。
经不住大家再三拷问，李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恋爱经过。
前段时间，李甽有些心烦，就在网上找旅行社报名去了泸沽湖。泸沽湖位于川滇两省交界处，风景秀丽，湖光山色十分优美，宛如一颗洁白无瑕的巨大珍珠镶嵌在祖国的西南部。
元朝末年，蒙古族一支军队在战争中败退到泸沽湖，定居于此，与当地土著人走婚，繁衍后代。这些蒙古人后代自称是摩棱人，奉行”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风俗。摩棱的意思是大致、说不清，这些蒙古人之所以这样做，为的是躲避明朝军队的疯狂追杀。摩梭男女情人间互称为”阿夏”，阿夏是指具有性爱关系的男女双方，不娶不嫁，不组织婚姻家庭，不承担夫妻的义务和责任，不共同生活，无经济上的关系，仅仅保持建立在情爱上的”走婚”关系。男女双方各居各家，男阿夏夜间秘密潜入女阿夏的居室，翌日清晨悄悄地离去。所生子女，均属女方，血缘姓氏均随母亲，财产也按母系继承。子女的生父与生母在生活上没有必然的联系，也没有明确的抚养和教育子女的责任和义务，子女也就没有赡养生父的责任。正因为此，泸沽湖才成为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天下，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儿国”。
李畛跟随同伴来到草海的走婚桥，它是一座从芦苇丛中延伸出来长达三百米的木桥。导游老丁告诉大家，走婚桥横跨泸沽湖两岸，是摩棱族青年男女约定走婚的地方。他开玩笑说，大家今天要放开胆量，痛痛快快地玩一下。谁要是心里有了心仪的异性，就在对方的手心抠一下。他（她）若对你有意思，反过来也会抠一下你的手心。
听着老丁的话 ，李甽心痒痒的，感觉小虫子爬满身。他用雷达般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发现一位头盘长发、穿一件水红色连衣裙、白色运动鞋的高个女子，正用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他。李甽觉得有股热流从尾骨涌上来，直抵脑门。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前，主动与她搭讪。 这位女子叫黄婷，是位离过婚的高级白领，在一家外资企业任财务主管。得知这一情况，李畛心花怒放，嘴都笑歪了。他瞅准机会，不时帮她拎包、拍照。黄婷自然对他十分满意，脸上荡漾着春风般的笑容。他们肩并肩走在走婚桥上，李甽急不可待地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抠了一下。黄婷全身发麻，像触电一般。她脸颊绯红，像一朵醉了的芍药花。突然她喊一声讨厌，用手轻轻地拨开了他的手。
黄婷唱起了摩棱族情歌《玛达咪》：”小阿妹，小阿妹，隔山隔水来相会，素不相识初见面，只怕白鹤笑猪黑，阿妹，阿妹，玛达咪，玛达咪，玛达咪；小阿哥，小阿哥，有缘千里来相会，河水湖水都是水，冷水烧茶慢慢热，阿哥，阿哥，玛达咪，玛达咪，玛达咪；情妹妹，情妹妹，满山菊花你最美，你像明月当空照，我是星星紧相随，阿妹，阿妹，玛达咪，玛达咪，玛达咪；情哥哥，情哥哥，人心更比金子贵，只要情意深如海，黄鸭就会成双对，阿哥，阿哥，玛达咪，玛达咪，玛达咪；只要情意深如海，黄鸭就会成双对，阿哥（阿妹），阿哥（阿妹），玛达咪，玛达咪，玛达咪。”黄婷的声音委婉动听，让李甽和众人赞不绝口。
当晚，参加完篝火晚会后，黄婷就和李甽住在了一起。那晚，李甽情绪特别高涨，而黄婷则是位悬挂白旗的投诚者，顺从地任由他摆布。他们齐心协力，向着共同的目标奋勇冲刺。功夫不大，他们抵达了山巅，彼此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身体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第二天，七点钟吃完早餐后，大家急忙赶往码头，八人乘坐一条猪槽船，黄婷和李甽自然坐在了同一条船上。李甽身后是一位身材矫健的摩梭妇女，她划船送大家去里务比岛。泸沽湖的水蓝绿相间，清澈见底，出于好奇，黄婷问摩梭妇女，这湖有多深？她回答说，大概八九十米吧。黄婷不由瞪大了眼睛，高声叫道，天啊，二十多层楼高呀！她不敢再往下深想，就把手放在湖水中玩水，情不自禁叫道，好清爽啊！
“嘿，李作家朝这边看！”李甽看到老丁和其他人坐在另一条小船上，兴奋地挥动着双手，与他打招呼。李甽也挥挥手，和老丁一干人打招呼，互致问候。
快到岸时，摩梭妇女叫大家不要再把手放到湖中玩水，说湖水中有水蛇，当心被咬。一听这话，没人再敢玩水了，大家不由把手收了回来。到里务必岛后，大家跳下船，摩梭妇女叮嘱道，回去时记得还坐这条船。
李甽和黄婷手牵手，经过一个小亭子，然后开始爬山。从山上往下看，在这色彩缤纷的码头，碧蓝清澈的湖水上停泊着十几条小船。黄婷站在栏杆前，笑得比蜜还要甜，她不停催促李甽快点给她拍照。李甽拿出手机，凝视着亭亭玉立的黄婷，飞快地摁着拍照的按键，凝住了一道道美景。里务比岛虽不怎么大，但有好多野果，桑椹、山楂。黄婷嘴馋，让李甽帮她采摘了多半个塑料袋。
爬到半山腰，李甽和黄婷发现有座寺院。当地人信奉藏传佛教，寺院大都修建得宏大气派。他们走进去，面对着释迦佛像，虔诚地拜了三下。大殿外面围着一圈大转经筒，他俩顺时针转着走了一圈。这时，两人的手机都没电了，所以在这里，他们无法拍照，就让同伴帮忙照了几张相。从这里俯瞰过去，湖中有个更小的岛，叫博洼岛，也叫王妃岛。据说1943年，左所末代土司喇保臣投靠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在雅安娶刘文辉属下的军粮官之女肖淑明为妻，回左所后将她安置在博洼岛上，派土司衙门兵丁十余人驻岛保护，并把博洼岛改名为”王妃岛”。
虽然导游老丁为节省时间，告诫大家不用再上去看土司墓了，可没人听他的，先后都爬了上去。后来，老丁带了几个人也跑上来了，告诉大家，右边垒起的石堆叫玛尼堆，里面放有经书谷物，以祈求神灵保佑，是当地人的保护神。如果你们要拜，女的顺时针，男的逆时针转，一、三、五、七，边转圈边默念“嗡嘛呢叭咪吽”，可以许两个明愿，一个暗愿，然后捡一块石头扔上去，而挂在这周围树枝间的经幡随风吹动，就是为你们念经了，很灵验。但有一点，就是不能许有关爱情的愿，否则，佛祖会发怒，遭天谴。李甽和几个人围着玛尼堆转了三圈，许了三个吉祥愿：但愿母亲身心恢复康，但愿弟弟和妹妹找到理想工作，暗愿自然不能说，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黄婷许了三个心愿，愿老父亲身体健康，愿女儿在英国获得绿卡，暗愿是自己将股市的损失打回来。
围着玛尼堆转完圈，大家跟着老丁下山。李甽经过寺院，再次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下，老丁拍着他的肩膀说：“作家就是跟常人不一样，逛回泸沽湖，便交上了桃花运！”
大家回到来时的船，再次荡漾在水波潋滟的泸沽湖，李甽一想到登岸后，就再难有机会荡舟泸沽湖，心里满是依依不舍的感觉。大家再次看到老丁时，吵吵嚷嚷着要赶上他。快追上老丁那条船时，大家伸出右手，一齐朝老丁那条船狠劲地撩水，跟他们打起了水仗。老丁站在另一条船头，指挥一帮人也朝李甽那条船疯狂地撩水。浪花飞溅，似水龙翻腾。水花顺风漂回来，让坐在最后的李甽的衣服湿透了，真的变成了落汤鸡。
过了一会儿，老丁的船与李甽的船渐渐拉开了距离，大家方才休战。黄婷不知从哪儿来了劲，非得要替前面的摩棱妇女划船，尽管她划得很笨拙，也非常努力，然而船行的速度慢悠悠的，像位七老八十的老头。老丁更是带头起哄：“黄婷，加油！黄婷，加油！黄婷，加油！”
很快船就到了码头，大家便下了船，沿着湖边向停车场走去。
大家坐上大巴车，随着车的开动，几分钟就到了摩梭人开的湖滨客栈，各自拉行李入住。老丁提醒大家，房子由于是木质构造，里面禁止烟火！李甽和黄婷领了房间钥匙，放好行李，第一件要事就是给手机充电。老丁教李甽一个办法，将硬纸片插入原来放IC房卡的地方，同样可以取电，这样就可以拿走房卡后，照样能在房间给手机充电。偏不巧被女老板听到了，非常生气地说，不可以。李甽和黄婷要出去吃饭，一看没有办法，只好托女老板帮他们给手机充电。
吃晚饭的时候，由于人太多，饭店老板顾不过来，大家又很饿，老丁亲自端盘子上菜，黄婷也在一边帮忙将菜盘子往餐桌上摆。李甽调侃道，在女儿国，黄大小姐能为大家端菜摆饭，我好感动啊！黄婷笑着反问，是不是呀？一会儿，胖墩墩的饭店老板，指了下铁壶里的酒对大家介绍说，喝一下这个嘛，这是我们摩梭人用青稞自酿的壮胆酒。黄婷打趣道，泸沽湖真是个“女儿国”，男人个个胆小如鼠，只能靠喝酒壮胆。饭店老板努努嘴，尴尬地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那天晚上，李甽不知怎么酒量特别大，一连喝了三大碗，到底是怎么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他影影绰绰地感觉，是黄婷搀扶着他上楼的。
从泸沽湖回来不出两个月，黄婷就和李甽分手了。黄婷说她要去女儿留学的英国定居，尽管李甽执意不许，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可黄婷似乎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钻进出租车，扬尘而去。李甽两眼发直，痴呆呆地站立原地，像个泥塑木雕……
据知情人讲，黄婷之所以与李甽分道扬镳，嫌他是个穷光蛋，一个不大知名的落魄作家。至于其中的原因，大家谁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而已。
作者简介：王立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税务报》《杂文选刊》，《咸阳日报》，《榆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著有长篇小说《峥嵘岁月》，中短篇小说集《浪花》，《老税》《泾渭文苑》签约作者。
主 编 ：张 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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