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童年那点事儿
童年的时光,随着岁月的远去已经渐渐有些模糊,努力地回忆,也只能是些忽隐忽现的情景,断断续续的,抓不住,无厘头,但很真实地留存于自己的脑海里。
只要记忆的闸门一打开,那些混杂着乡土气息的记忆就会展现在自己的前面,有点青涩,但很温馨;像是梦境,却又很真实。
光屁股的小男孩
五六十年代的农村,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加上人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旧观念,有的人家为了避免成为“绝户”,生男孩就成了许多家庭最重要最紧迫的任务。因此,家家兄弟姊妹都很多,那会当你听说谁家有七八个闺女一个男孩时也就不足为奇了。家里孩子多,家庭负担也就变得异常地沉重。父母天天忙于生计,那有功夫去管孩子。于是,那个时代的孩子都是“放养的”。成群的“野孩子”像蚂愣(蜻蜓)一样满世界飞。爬树上房掏鸟窝,摸鱼捞虾套蛤蟆,偷瓜摘枣掰棒子,扔坷垃、争地盘,总之,调皮捣蛋之事没啥不能做的。
记得某一年酷夏的一下午,大雨滂沱,是个“偷瓜”的绝佳时机,于是我和本家的一个侄子一拍即合,冒雨潜出。
在我们村东边有一处邻村的瓜园,平时有一位老人看园。于是,我们先冒雨绕到瓜园南面的一片玉米地里,猫腰运动至瓜园跟前,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当确定看瓜的老人躲在瓜棚里避雨时,于是匍匐进入了瓜地。侄子年龄小两岁,趴在地里行动不便,加上大雨瓢泼视线模糊,摸了半天一个瓜也没摸着,一时情急,顾不得隐蔽直接站起来寻找,这下可好,看园的老人发现有人冒雨偷瓜,急忙戴上斗笠冲出了瓜棚,挥舞着木棍冲我们一边喊一边比划,我们一看行动暴露了,迅即收拾战果撤到玉米地里去了,看瓜老人碍于雨势太大也不再追赶。回到家里免不了被家长训斥了一番,等我们兴冲冲地品尝战果时,结果是“苦”不堪言,最后只好便宜了圈里的那头大肥猪。
那个年代,在这些入学之前的孩子群里,男孩子是很少穿衣服的,除非是冰天雪地的季节。不是没衣服穿,而是小伙伴们都不想穿,一个个赤条条光溜溜的,天天在风里雨里摸爬滚打,个个黑得像泥鳅,大家都是赤诚相见,谁也甭说谁,也就没有人觉得害臊了。
影影绰绰的记忆里我也曾是个光屁股的小男孩,直到在某一个夏天的中午,似睡似醒中我听到大姐悄悄地说:“娘,孩子都大了,该穿衣服了。”从那以后,自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有了害羞之心,从此再也不好意思光着屁股到处跑了。
“财主和长工”的故事
我家东边的胡同里住着一位老奶奶。母亲对我说,老人从年轻时就守寡,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帮儿子娶上了媳妇,后来还有了孙子。老奶奶常来我们家串门,小时候我一直称呼她老人家“生奶”,至于为什么这么叫,我自己也没搞懂,只是跟着姐姐们学。每次听到我真诚亲热的问候,老人家都会半嗔半怒地教训我一番:“小瘪羔子!把‘生’去了,喊‘奶’!”说归说,下次见了我还是会一口一个“生奶”的叫着,一直到我入伍离开家乡。
小时候很喜欢听“生奶”讲故事。每到盛夏夜幕降临之后,“生奶”都会抱上一卷草席,寻一处空旷通风的麦场纳凉。每到这时我就会乖乖地躺在“生奶”旁边听她讲故事,天上的神仙,人间的传说,等等各式各样的故事都有。印象最深刻的要数“财主和长工”的故事了。
故事讲得是很久以前,村里住着一户财主,深宅大院,良田千亩,家里面还雇了很多长工。这个财主是个守财奴,视财如命。每到年底给长工们算工钱的时候,就像割他的肉一样心疼,经常会想出各种办法抵赖克扣,长工们都对他恨之入骨。有一年,又逢年底,又到了给长工们算工钱的时候,于是他又绞尽脑汁想出了个鬼主意,对长工们说,算工钱可以,但有个条件,就是让长工们不穿衣服在一间透风撒气的柴房里睡上一宿。有几个长工一合计,寒冬腊月的,零下几十度,冻不死也得脱层皮,钱没挣到再搭上条命,一想还是算了吧,自认倒霉,钱没拿到回家走了。这时候就剩下一个叫祥子的没走,他咋没走呢?原来祥子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一大家人盖一床被子,衣服也是轮着穿,年底了老婆孩子一大堆都朌着他拿钱回去过年呢。如果拿不回钱去,一家人就得饿死。于是,祥子一咬牙答应了财主的条件。地主一看,哟,还真有个不怕死的,没办法了,只好找来了证人,写下生死文书,签字画押,然后找了间平时没人住的柴房,等到太阳落山,便让祥子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关进了柴房里。
财主心里琢磨着,这么冷的天,不信你能熬到天亮,出来就算输。于是安排了伙计盯守,自己安心地回到上房睡觉去了。他只等着明天看好戏呢。说到这,“生奶”忍俊不住骂起了财主:“看看这挨千刀的狗财主,有多坏,一点也不管咱穷人的死活。”
等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财主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柴房前,打开门一看,顿时傻了眼,祥子活得好好的,不仅没有被冻死,反而大汗淋漓地走了出来。财主很纳闷,于是问祥子:“半夜里,炕不凉吗?”祥子大口地喘着粗气,说:“不让扛梁(炕凉),早被冻死了!”财主不明就里,心想真是见鬼了。地主打赌虽然输了,但还是不情愿给祥子支付工钱,竟诬赖称祥子一定捣鬼了不算数。祥子一看这样也拿不到工钱,于是气愤地说:“这样吧,你也在这个屋子里待上一宿,如果能熬到明天,工钱我就不要了!”财主寻思,这是个大便宜,于是脱光了衣服高高兴兴地进了柴房。数九寒天,滴水成冰,财主平时都是睡热炕,那儿受得了这样的罪,没等到天亮就冻成了冰棍见了阎王。
原来,柴房里放了一根木梁,祥子冻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扛着梁转了一宿,于是才有了财主见到祥子时大汗淋漓的一幕。财主那儿干得了这活,自然就被活活冻死了。祥子支了工钱,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
“可敬又可畏”的张老师
六七十年代,张焕云老师是我们村小学的一名民办教师。我上小学那会,她教我们语文。
在我的眼里,张老师和村里的青年男女不同,张老师更像个城里人,虽然她也穿着自己纳的千层底、自家纺的棉布衣,背后还梳了两条快到腰际的大辫子。这些都难掩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肤如凝脂的脸庞,还有出口成章的文才,配上玉树临风般的气场,这些都让同学们无不敬仰膜拜。而更让同学们感到可畏的,是她那超乎寻常的管教方式。
往直白说,就是张老师管教学生下手可不是一般的狠。每次轮到张老师的课,讲台边都会放有一根拇指粗的柳棍,既是教学用的教鞭也是“惩罚“学生的工具。课堂上同学们都担心被点名,如果被提问的同学回答问题时磕磕巴巴,张老师会把黑板敲得咚咚响,如果连敲三下你还没有答上来或者答非所问,又脆又硬的柳棍就会落到你的头上, 顷刻间头上就会鼓起枣大的包,几天也消不了。
小学五年,没有挨过张老师柳棍的同学那是凤毛麟角。冬去春来,柳棍不知打折了多少根,对此张老师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每折了一根都会有一根新的及时呈现在同学们面前,而这一切都是那些又粗又壮的男同学“违心”的杰作。
印象里有一王姓同学挨柳棍的次数最多,他是一被提问就紧张,一紧张就磕巴,一磕巴回答问题就变得吞吞吐吐,此刻雨点般的柳棍就会落下来,以至后来每次见到张老师他都条件反射般地抱头躲闪。我也没有幸免,挨过好几次,那种针扎似的疼感,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浑身颤栗,脖颈冒风。这样的结果就是,凡是张老师的课,课堂纪律自不必说,同学们学习的积极性那是空前的高涨。
常听张老师私下对家长们吹风:“这群孩子放养惯了,太野性,不狠狠修理难成大器。”于是,家长们都接受了张老师的那套“玉不琢不成器”的“歪理邪说”,有的家长还跟着瞎起劲:“张老师,狠狠揍!”有了撑腰的,张老师下手更狠、更有底气了。孩子们头上天天顶着几个大包回家,家长们却视而不见,仿佛这群孩子都不是她们亲生的,都该打似的,这事要放到现在,不知道张老师被开除了多少回。
后来,张老师结婚去了北方,还是一名民办教师,一直工作到退休。据说张老师离家时除了嫁妆还带走了一样东西,就是那根令无数同学望而生畏的柳棍。
作者:李新生,山东阳信人,1983年入伍,2012年转业到地方,工作之余尝试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