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孩子，我曾跟你一样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散文、小小说被选入中、高考试卷及各种模拟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作品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首届谢璞儿童文学奖”“全国儿童文学创作（短篇小说）优秀奖”等奖项。】

写作缘由：孩子有时表现得让家长难以接受，甚至想不通自己咋倒霉地生了那样的孩子。其实，每个家长都是从孩子走过来的，只是时间长了，忘记了自己的曾经，那些不理解、愤怒，才一波一波地涌上来，与孩子更加陌生。弯下腰或蹲下身，回望自己也就理解了孩子，才可能陪同孩子一起成长。

孩子，我曾跟你一样

张亚凌

无论你如何叛逆，绷着脸跟我犟嘴，我说东你偏朝西，且坚定无比义无反顾，——似乎违背我的话语就是满足你的意愿！

我说男孩子，头发长了就显得不干练也不好看。你撇嘴道，你是说从韩国的谁谁谁谁到中国的谁谁谁谁都难看？

我说，拉链拉好，整整齐齐也是一种气质。你一瞪眼道，时尚在你眼里都是问题。

我说……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唱反调，还表现得不假思索劲头十足显得其乐无穷。

这些，我都能理解，也不责怪你，更能原谅你，因为，我曾跟你一个样，在这个年龄里也做过很多荒唐事，至今想起都不能轻易原谅自己——

那时我也是十四五岁，瞧，我们母子连逆反期都步调一致。那时的自己，每天就像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火药桶，动辄就乱发脾气，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毫不夸张地说，觉得整个世界都应该按我想的样子重新组合才算ok！

在别人眼里，我依旧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学习成绩优秀，懂事，有教养，自然也是很多家长让自己孩子学习的榜样。可是，可是一回到家里，一面对自己的父母，特别是你外婆（你外公冷着脸容易动粗还是让我有点畏惧的）就不对劲了。你外婆是个好脾气，总是心疼我都不够，自然对我狠不下心就显得很没办法很窝囊。

记得那年学校举办歌咏比赛，我们班要选出男女生各10名，排个小合唱。统一着装，白短袖蓝裤子白球鞋。40年前物质匮乏，人们的审美就是这么简单而粗糙。老师说，如果家庭条件稍微不方便，就提前告诉老师，另外换人。

早晨放学一回家我就说给你外婆。“是吗？好呀。”她脸上浮现出的高兴很勉强，不过我并不在意，只要是花钱的事，你外婆从来就没有高兴过，总是那么抠门。到了晚上，她跟我说，咱就先不参加了，你看，咱啥都得买。我说，这次买了下次就不用买了，就是真的不用了还可以穿。你外婆一脸期待着的哀求，我绷着脸就是不让步。

我也没有到学校说给老师，我不想成为老师眼里“家庭条件稍微不方便”的学生。我每天回家只给你外婆说一句话：还剩××天就要白衬衫蓝裤子白球鞋。也不管她的反应，再无其他话说，尽管我心里也很忐忑。后来，我顺利参加了合唱，因为你外婆在老师要求预演的前一天准备好了衣物。

那些钱里，有你外婆剪掉自己最骄傲的长辫子卖的钱，还有你小舅最心疼的小羊卖的钱。后来很多一段时间，我都要面对你外婆短而凌乱的头发，你小舅伤心的表情，才深深地体会到了登台的风光是多么可怜多么可笑甚至多么可耻。

这件事让我开始反省自己往日里的做法，在回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不懂事，开始学着理解大人并管理自己。瞧，那时的妈妈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有些弯，得通过彻骨的痛才能转过来。我又怎能不理解你？你让我看到了曾经倔犟的自己，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不理解大人或叛逆的事，哪里只是一两件？

你的外婆以自己的教训引导我，祈求让我少走弯路，可没走过的路总是充满诱惑，当被硌疼了脚，才知道她的唠叨是多么珍贵；我顶撞你的外婆，固执地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结果被撞得头破血流，才想起她心疼的眼神；我以为自己强大到可以对抗你的外公了，不管不顾地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彻骨揪心的痛，才明白了善听的耳朵比利索的腿脚更重要……没错，有多少次，事后我陷于悔恨中而无法原谅自己，可事发时，无论别人怎么劝阻我也不会回头。

孩子，我也是在回望自己的往昔里，慢慢理解你的：谁都有年轻狂妄不管不顾时，也都有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时。

成长，就是不断犯错而后慢慢纠正的过程，这中间，你会感到自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还有一个事实就是，你可能不会意识到，你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更大。

你的叛逆，不管是来自好奇还是任性，源于惯性还是较真，目前都表现得很突出，看着你的今天，我常常想起自己的昨天，——每个大人都是从孩子走过来的，得给你们成长的时间跟空间，该走的弯路，似乎永远避免不了。

慢慢来，孩子，有些路必须你独自走，哪怕硌得脚板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