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垣版《废都》:《荒城》05

文/蓝月光
一白回到家里,急急奔赴书房,顾不得漱洗,就展开资料翻看起来。资料尽是有关大佛寺历史情况的记载,十分杂乱。有复印自古城县志的三页纸张,有两通明清石碑的碑文,有民间四致八景谣传中关于大佛寺的内容。还有清时尚书崔荣的一首诗文。也有一些散乱的手写的关于大佛寺灵异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
李一白细细看了后,就看那篇申请书提纲,便觉疏漏颇多,许多句子语焉不详,且字句错乱,结构不清,便想这多出自寺众之手,现在人掂不起笔杆的太多。遂推倒重来,写至后半夜,改了又改,终于定稿,拷入U盘之中,只待明日一早去单位复印出来。看表,已经夜里二点钟。妻子早来了,累的话也不说放倒就睡。一白又要写几篇文章,遂乘兴涂写一篇散文,就说与庄之生今天的奇遇,及晚间饮茶的逸趣。写毕,就在书房歇下。广场的报时钟却已悠悠地敲了三下。
早上起来,送女儿上了学,李一白赶到单位,却被通知参加考核情况汇报。组长把李一白叫到楼上办公室,指着里间的侧门说:你就在这里边写吧,把咱们的考核情况写个书面材料,按推荐人情况、考核情况、推荐意见的格式写。说着,把一沓材料给他,李一白翻看,都是当时发的考核民主测评表,及记录的相关笔记。
李一白在里间写得不觉有几个小时,忽然外面有响动,似乎一个女的进了门,与组长说话,组长嘴里不住地说着嗯、啊,似乎吞吞吐吐,那女的还不理解,还是要说,“里面有人。”组长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话语似含在舌头里一样。一白看到了他翻着眼睛,手指朝里指了指。样子很诡秘,一白便感到十分的可笑。
女人客套了几句,很快走了。组长站起来,一白听得小门响动,便急急趴到桌子上装睡,“睡着了?”组长用手指敲敲桌子,一白揉揉眼。“呀,写写双眼皮打架,不觉就趴这睡着了。”
“晚上又加班了吧。还是年轻嘛,呵呵!”组长颇有深意地笑笑。“没听到门响?”
“听到了,梦见俩老牛打架,拱得好凶,门被撞得啪啪地。”
忙了一上午,材料终于写好了,组长把考核组另二个人叫来,共同看了材料,又做了修改,拟定了各乡镇人员安排,并按了手印。
一白电话却不住地响,一白一看,是乡里那个同学打的,便摁了挂断键。中午回去时,刚走出单位大门,门口却站着一个人,正是乡里同学。“哎呀,给你打电话不接,我想你是说话不方便,我就在门口等你吧。走,我们一块找地方吃饭。”
“这——?”一白有些为难。四周看了看,“嗨,这有啥,咱们同学嘛。走吧!”遂扯了一白手。两人边走边聊,一白心里却有些发虚。组长从后面骑车过去了,似乎并没有在意。一白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正是秋天,阳光白白的,空气中飘着玉米棒子的香气,这是一个美丽的季节,却因为这些事搅得乱乱的,一白心中有些惋惜,脑子中就想象出那秋后的田野上,泛着豆荏,一望无边,莽莽苍苍,大地泛着一种成熟的醉人的气息,到处是灰的褐的肥肥的蚂蚱,脚踩过去,便扑地飞起,如溅起一汪水。偶尔的有几只兔子在旷野里飞奔,灰色的影儿倏忽而逝,天空高高的,云朵白白的。一个少年兴奋得便又喊又叫——这些,都是多少年以前的景象了,一白,突然地有些怀念。
两人走到体育场北门的烧鸡店,同学要了一只烧鸡,一盘莲菜花生米,两瓶啤酒。
“老同学了,咱也不说客气话,你说说我该咋活动呢?”
一白说:“局长这人为人清正,从不收礼,几次在全局会上说谁跑先不考虑谁。咱弟兄俩在这说嘞,我以前也给他送过一次,愣是不让进门。依我说,你现在也别跑也别送,就在家等着。在这个时候,送礼不但不管用,说不定还起反作用。你考核情况不错,我们起草的意见里作了推荐,应该问题不大。”
“真的不用找,不用送?”同学还有些犹疑。
“真的,相信我。”
同学脸上渐渐活泛起来。“喝。”两人端起杯子,又啪地喝了一口。一白有些晕了,同学也满脸通红。“老板,再来两瓶。”一白急急拦住,“别别,下午还有事,酒就别喝了,说说话。”
办公室小丁却急急跑来了,“哎呀,到处找你不着,竟然在这里,我想就在这里!”
“怎么了?”一白瞪大了眼睛。“牛局到处找你,要你赶快到单位去,准备汇报呢。打你手机,却不通。”一白掏出手机,手机不知道啥时没电了。
两人收拾要走,同学忽然叫住了一白,递过去一个袋子,“给这菜,拿家吃吧。”一白一看,竟然是吃剩的鸡头鸡屁股。“不,不,家里没人吃,你还是拿走吧。”两人又推辞一番。同学却仍坚持不已,非要一白拿走,说他路远。一白没办法,只好拎了,待送走了同学,扭头砰地扔进了垃圾筒。
看着头发白了许多的同学,一白感慨不已。就想起以前局长讲的话,老师就是从校门到校门,他懂得什么呢?啥也不懂!当时一白听了还有些反感,可现在一白信了。老师到底是老师,哪里有社会经验呢?甭说这吃剩的残骨,就是没有吃的上了桌再让别人拿也是不礼貌呢。
一白又想起他初上班时的一件事。那时,他才上班一年,中午值班时,他和单位里两个年龄大些的人一块吃饭。单位那时没有搬迁,在老城区的府后街里,三人出单位东行不远,有一个棚子,棚子里深极,油油地摆了几张桌椅,在靠墙的角落坐定,要了一碟花生、一碟鸡爪、一瓶白酒,三人吃着,一白不喝酒。就坐在一边吃菜。鸡爪油,一人就吩咐一白:小李,去要些纸。一白站起来,走到门口,冲服务员喊:服务员,拿些卫生纸。
两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不能说卫生纸,是餐巾纸。”一白也不好意思起来。
其后,早上吃饭,在巷子口的小摊上,又碰见了赵科长。“科长也在这里吃饭呀。”一白说,科长点了点头。一白先吃过,站起来,准备结账。要连科长的一块结。科长却说,结过了。
一白就将自个盘子里剩下的两个油馍头递过去,“科长,你吃吧!”“嗯?”科长看了看他,脸色瞬间闪了一下,十分不好看。一白还十分奇怪:没说错什么呀?过后,才感到自己的幼稚和可笑。人,是需要在社会中历练,才能成熟的。而作为老师,这种历练何其少,成熟又何其难啊。这样想着,一白就觉得自己还是要好些,到底是同学不及了。
到了单位,组长见了他有些急,“跑哪了,手机也联系不上。准备好材料,马上要汇报。”一白便跑到办公室拿了材料,找组长。组长却又让他在办公室等着,随时听候消息。不料,左等右等,却音信皆无。跑上去问,组长说,再等等。转眼到了下班时间,一白也不敢走,打电话让妻子去接女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牛组长来了,说回去吃饭吧,晚上七点准时来到局里,局长要听汇报。
时间紧张,一白急匆匆去街上吃了一碗稀饭,就赶到了局里。七点二十分,一白他们走进局长办公室。屋内烟雾环绕,局长仰躺在老板椅上,腿跷在桌子上,不住地揉着肚子,打哈欠。人事局长是一个秃顶的老头,眨巴着小眼,头上明晃晃的,似一个大灯泡,四周的头发里却往上冒着烟雾,宛若着火了一般。
牛组长拿材料翻着,他眼睛花,戴了眼镜,读了几页,说话却又不清。局长追问什么,又要不断在材料中找相关情况,又是急,又是看不清,半天也找不到。
“材料整的有点乱。”他说,末了把材料递给一白,你汇报吧。一白拿材料汇报,语气尽量柔和,回答尽量敏捷。局长的几个问题都尽量快而准确地做出了回答。
局长手比划着,像将军指挥千军万马作战,显得很激动,当场汇报,当场拍板。主任、校长、副校长一个个被安排下来,人事局长在一边拿着本子做着记录。
一白有些恍惚了,感到这一个个名字就是棋盘上的小子,命运却被人无形操控,操控的就是这些人,他们怎么能想到,他们今后的人生命运就在这样的夜晚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就被决定了呢。
最后,乡下同学的提案提出来,局长通过了。汇报完毕,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已经九点钟了。
一白走出单位,就打电话给同学报喜。电话那边同学很兴奋,连说谢谢,有时间了我找你,咱们还喝。路上清风舒爽,心情也快意,李一白就一面走,一面观赏小城夜色与女人。
这里是小城的北段,位处城郊,但冷清却有冷清之美,昏黄的路灯映照着,不时稀落落走过几辆车子,女人轻盈地驶过,长发披肩,搅起阵阵香风,也牵动一白心中的柔情。
忽然想起大军交待的事情,李一白一惊,整整忙了一整天,险些又把这事忘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可还急头怪脑地等着呢。就掏出手机,联系了古城中学校长赵冰。此人原是一白同事,关系还颇好,一白初入机关时,他是办公室秘书,经常俯案写文字,爱吃喝玩,当一白在小城报纸上发表了几篇小文,他十分惊喜,当面夸道还有些文采。此后就时时找一白帮忙写些材料。
记得一次他找一白写个汇报,说晚上他有事,恳请兄弟熬熬眼写写,相信这事只有好处没坏处。一白虽然不情愿,本想着夜里去跳舞,但碍于情面,应承下来,捺定性子,写到十一点钟,将材料写好。第二天交给他,他边看边拍大腿帮:哎,对,就是这样写嘞。惹得办公室另两个青年不时拿眼看。从此,赵冰对一白越发照顾,后来在他努力下,竟把一白调到了局办公室,做他的下手。但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后来,县里要单位推荐一个副科级后备干部,局里开会推荐,得票最多的是纪检组的小张,全局皆知道,几乎是已经定下来的事,哪料一夜之间,就翻了天。第二天单位上报的却是赵冰,弄得小张眼睛通红,睡床上三天不起。白发老母亲也竟然亲自跑到单位,质问局长是咋回事。赵冰被抽走后,在外面扫了半年大街,调任古城中学校长。从此两人来往少了,但一白总觉得赵冰还不是外人,说件事多少要给面子吧。
电话通了,“喂,谁?”声音冷冷的。“冰哥。我是一白。休息了吗?”一白脸上泛着笑,话语尽量柔和亲切。“哦,啥事,说?”声音依然不改,一白心里便凉了半截,但仍将孩子上学的事情说了。
“兄弟,不是哥不给你面子,你打听打听,哪个转学进来,你跟我断交。”挂了电话,一白闹了一肚子气,原来的好心情消磨殆尽,人一当官,就不一样了,到家妻子仍然未回,就坐在书房写作,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看书,也看不进去。越发气闷不已。
《荒城》01:小人物李一白的烦心生活
《荒城》02:李一白的潜意识中,自己是个农村人
小说《荒城》节选03:哥们儿大军托李一白办个事
长垣版《废都》——《荒城》节选04:李一白邂逅古城文化名人庄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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