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兴波 ▏东升农贸市场
作者 ▏卢兴波
东升农贸市场建成大概已有三十多年了，反正从我记事起，它就已经存在了。
市场最早建在原东升村一块拆迁“飞地”上，合理利用闲置土地，也方便了村民卖菜居民买菜。虽然期间也有几次拆并扩建，但原址一直没有改变。尤其近年，成洛大道不断扩建，中环路又畅通，地铁四、七号线再相继开通，每天早、晚更是人潮涌动，买菜的、上下班的、上下班顺便买菜的人们，为了各自生活而在这里交集。
市场东高西低，顺成洛大道呈南北走向。东、南、西三面共六个出入口，四面一圈修成商铺，中间全部都是菜摊。场内集中商家几百，服务周边居民数万，当地人民的幸福生活，都与这个市场密切相关。
东升农贸市场让我感到亲切，一是因为小时候在这里卖过菜；二是市场规模较大，商品种类丰富各种肉菜物品在这里全部买得齐。
2008年本人调城管部门干了几年。后值创建“文明城市”和“卫生城市”，经常到农贸市场“督促整改”，去得最多的就是东升农贸市场。
按照“创建”的标准，上级要求必须对市场进行“升级”，内容包括铺面整修、摊位提档、大棚更换、围栏修缮等等。那段时间三天两头就来一个任务，花样之繁多，要求之严格，让市场管理人员怨声载道，苦不堪言！特别是菜摊台面，不但要求统一瓷砖和颜色，还要加装玻璃围栏；而且菜品摆放不得超出围栏，甚至连摆放样式都作了规定！之后还要每年复查，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都是后话了。
几个闲散管理人员，组成了“市管会”，老李、老邱二人分别被尊为“李市长”、“邱市长”。这二人一个喜说噻话，一个爱发瘪言；一个从来就刁钻古怪，一个只不过表面正经只因为兼任着村委委员。“市领导”对上级部门的管理和有关领导的要求绝不认同！尤其老李对“创建”意见极大，不但一贯抵制，还时常编些段子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极尽挖苦之能事。但最终结果还是“现官不如现管”，口服心不服的两位“市长”，在各种威逼利诱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接受“整改”。
也就是那几年，我也偶尔利用工作之便，在这买一两回菜。如果发现特别的东西——比如有人卖鸽子蛋——同事老黄就会提醒我，要不要买一点回去给老婆娃儿吃。
等到儿子渐渐长大，买菜自然更加频繁，开始享受从买菜、做饭，到家人围坐，到最后洗刷打扫的庸常幸福。也喜欢菜市场所散发出的市井气息，遇到三五个熟人，二叔四孃大表叔之类的，还有在此卖菜的乡亲，都倍感亲切。我觉得任何光鲜亮丽，高大恢弘的形象工程，都不比市井百姓安稳有序的寻常日子重要。
这里有一家“东升李羊肉”，在附近还算有些名气，我很多年前就开始在这里品尝羊肉。记忆最深的一次，与某位受敬兄长在此对饮，酒肉不多不少，谈话正好投机，感觉恰到好处。
羊肉店对面专卖炒货和糖果，生意一直都好，多年来我常在这里采购。这两家都是本村人经营，这些年应该挣了不老少的钱。至于市场内卤菜凉菜，每家口味各不相同，十年前还常来买一些，近几年光顾渐少，大概也不影响人家生意吧。
喜欢周末早上到市场转一圈。先到肉摊上把每家都瞅上一遍，然后不动声色选定一家，挑一块最肥厚的“坐墩儿”回去，就为搞一个扎扎实实的熬锅肉。
然后到水产区看一看，合适的话再杀一条鱼。卖鱼的老唐二十年来容颜居然没啥变化，他每天浸泡在池水中杀鱼、刮鳞、片鱼，不论寒暑冬夏，挣钱也算辛苦。从前我家有渔塘的时候，打了鱼有很多次就是卖给他。如果收鱼时来得早，碰上正在拉网，老唐还会搭把手帮忙拉一阵。现在我们俩角色完全反转，想吃鱼我得从老唐手上买，让人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市管会”门前有一小块空地，摆了几排地摊。有个卖蘑菇的老汉，摊位就固定在这里。因为儿子喜食菌子，每次我都要来买一些。据我观察，老汉生意相当之好，本人初略估算，每天收入都是小几千！老汉居中而坐，各种蘑菇整齐摆放四周，主顾们则围成一圈各自挑选中意的鲜菌。我站在边上瞅准时机，趁人群中出现空隙时蹲下身子，也挤进一群中年妇女老年大妈中间挑选起来。
眼见菌子不断减少，老汉又从背后提出一小袋来，小心地倒在地上，然后又是一阵哄抢。选好的菌子，老汉一袋一袋接过，往电子秤上只一搁，然后迅速报出价钱。此时主顾中有人伸手递着钞票，有人对着二维码一阵狂扫。老汉表情极其淡定，不慌不忙一边收钱找钱，一边听微信到账的声音四面作响……本人一听也快醉了，脑海中浮现一幅钞票从四面八方不断飞过来的画面——那种感觉，真的好美！
出门的时候路过一排地摊，此处售卖一些当地农民自产蔬菜。几根形状大小不一的丝瓜，择其鲜嫩者而收之，炒菜煮汤俱佳。再选小一把翠绿蕹菜带回家，用来凉拌最好。
大概三年前的某一天，买菜时偶遇幼时玩伴家全，得知菜市场已由他承包下来了。搭子还是原“市管会”的几个人，只是“李市长”早几年病逝，也算是鞠躬尽瘁。我顺便给了一些建议，家全是我们小时候最精明能干的伙伴（没有之一），相信在他的运筹下，菜市场一定会发展得更好。
城市继续扩展，不断地提档升级，变得越来越光鲜靓丽。位于主干道交叉口的东升农贸市场，已经影响城市形象几十年，到了必须要拆除的时候了。因为按照规划，这里要建一个绿地公园。
只可惜了家全一身的本事！刚刚摸索出一点行业门道，正准备用管理促发展，以服务求效益，却被要求立即下马。再次见到家全时，那段时间他已经被要求配合市场拆除，正在带头做商户的工作。
拆除市场基本未起什么风浪，这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拆出的空地如今被围墙隔离，最初看不到里面种的什么东西，近几天才发现有形状各异的树木矗立其中。
我每天下班都要路过此地，时常都会想起那个曾经非常红火的农贸市场。
等红绿灯时候，有时能看到地铁口依旧有人流涌动。没有人回头朝身后望一眼，这个曾经红火了几十年的菜市场，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