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张国英《奶奶的眼泪》
文/张国英
【作者简介】张国英，甘肃民勤人，中学教师。喜欢写作，有诗歌、散文发表于报刊和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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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偶尔冲她发脾气时，她没哭过;婶子们怨她偏心一碗水端不平时，她没哭过;小姑姑出嫁时，她忙着出出进进找东找西，没有哭;二姑父的车出了车祸，撞死三个人，她踮着小脚做吃的，半夜起身去探望，也没哭过;她去时得了骨癌，浑身疼得有气无力，我去看她时，她还说:一开学就忙了，你在外地就别来了。意思是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要我不用来参加她的葬礼了。说话时，她也没哭。
奶奶离开我们已有十二年了，当我一步步沿着她的踪迹走来:结婚，生子，艰辛，疼痛，冤屈，失望……慢慢告别单纯的微笑与软弱的眼泪，我理解了奶奶。
奶奶的泪是无数个难眠的夜。她在昏暗的灯里为胃不好的爷爷蒸熟面;她一遍遍地摸索即将远嫁的姑姑的嫁妆;她把孙子的被角掖了一次又一次;她深一针浅一针地纳鞋底;她将花白的长发梳理盘起，再把大把的落发一圈圈绕在手指，轻轻塞在竹席下……
奶奶的泪是虔诚地长跪。七十多岁了仍坚持给她的生父母和养文母上坟，在那几个长满荒草的土堆前，她烧化的表纸上写满了她的心事吧，我常看到那带着火星的纸灰像黑色的精灵飞向远方。她哀哀地祝祷，嘶哑地嚎哭，每次都跪得腿脚发麻了才起身。儿孙邻里有任何病疾，她也都跪地燎擦，祈求，祝祷。我相信天上有一尊大神，怀着悲悯，倾听了奶奶的每一句心语。
奶奶的泪是门口的瞭望。春寒的风里，酷夏的太阳里，深秋的霜里，严冬的雪里，她孤独的瞭望的姿势定格在门前的白杨树边。她想念逝去的太祖父母和早夭的小叔叔;她惦念远嫁又过得不顺意的姑姑们;她怀念青春时的自由和快乐;她透过重重的悲哀瞭望遥远的希望。
多年后的今天，我出了奶奶没出过的远门，读了奶奶没读过的书，干着奶奶以为神圣的职业，却忽然发现，我就是当年的奶奶。失眠的夜里没有眼泪，长跪石雕或泥塑的神明前没有眼泪，久久隔着玻璃瞭望楼外的风景没有眼泪。
多年后的今天我重回故里，老房子已经坍塌;门前的白杨长成拥抱的姿势，却不知该去护佑谁;奶奶墓碑上字迹已模糊不清。低头的那一刹那间，我不是我，也不是谁，我是奶奶的一滴泪，溶进苍黄的土脊里。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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