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碎碎念 <一>
即使有星星那么多种分别方式,都不是局中人想要的。分手中的浪漫成分,只能被旁观者萃取。就像——
梦,是生命体的另一种精神生活。很久不记得自己是否做过梦了,像弄丢影子,觉得可惜。又如同健忘,那是对过往的亵渎。
——这样的小事一定发生过无数次,却只记得最近这一回。
还好,被我伤害过的人(肉体或精神),我一一记得,有机会就还。大多数时候,不刻意去记伤害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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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世界读书日。
开学这星期忙得不亦乐乎,只读了波兰诺奖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译序。看着像散文集,其实是长篇小说。开篇就是一则梦(仿佛在呼应我开头第二段)。
纸质的份量、触感和味道,绝非手机可比。手机不用就成废物,书本不是,只作摆设也能得到安慰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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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比赛,才上场就拉伤后背。操之过急,山虫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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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雨纷纷。无课无烦恼。雨的魅力不止因为像泪。天若有情天亦老,那是哭的。挥汗如雨,那是天在奔跑。天的体液无色透明,有时血流成河。思绪的网啊,笼罩着大地,像挣不脱的桎梏,像逃不掉的大数据。雨点,落在水面是回归,落入林中是荡涤,落到地面上是泥,或者坑。倾盆而下时,能浇灭欲界的虚妄;轻如牛毛,也会误毁蝼蚁之穴。听听它的苦衷吧,抑或亲抚它的凉薄,总是无味亦无谓。风不来,一片叶子,就能缓冲雨点的堕落,不一定得是菩提树——有时任由砸碎然后汇聚成滴,休克疗法;有时托于掌心而戏弄,幻化成朝露;有时干脆戳穿它的谎言,比如松针所做那样……有几滴雨,不小心跑到我头靠着的窗玻璃上,颤颤巍巍,打坐参禅,无视我对它发生的浅薄思想。等太阳出来,云就轻松了,像刚哭过的脸,泪痕依旧,毒素却已排走。
发表观点时,往往被对方理解为是在争辩对错。这是比较常见的无奈。
讲作文,我多年来试图让学生把行文的起点降低,却很难。一个写作题材类似于一个平均值,大多数学生下笔第一个词就高出这条线,越写越往上升,建成空中花园。比如写这次疫情,一来就是“武汉”“白衣”“钟南山”和一堆数据。我提醒,你在云南,云南才是你的水平线,写你困在家里是如何度日,足矣。本来你就处在平均值以下,再努力往上所看到的顶点,也许只是人家的起点。何必呢,不如调转方向,尽量往下写。
水平线是个好东西。看一件事,但凡大家都在“举头望明月”时,你稍微“低头思故乡”一下,层次和角度就会完全不一样,豁然开朗。或者说,当别人习惯性地随主流把中线作为底线时,你只需用中线封顶,往下一想,境界就出来了。
——方方就是因为她的精神和身体座标本处在高水平线上,却把笔尖压得过低,戳伤大地,偶尔又往上窜出几发子弹,击破苍穹。封顶和保底之间的落差巨大,就如同心电图上的波峰和波谷,振幅太强,民众的心脏受不住,就要喊疼。
对不起,我又提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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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刘年的诗,就像喜欢山毛野菜,微苦而清凉。吃腻了四季筵席,一收到大红请柬就倒胃口。
读翻译体像进中国的西餐厅,总觉得别扭,还是筷子比较利索。外文又是后天缺陷,没办法品尝原汁原味。
打动我的口语佳作,基本上是长在哲学草坪上的微型小说。席地一坐,沐春风十里。随手摘一朵闻闻,噫,好香,就爱上整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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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初中的女儿,慢慢还是表现出那么一点叛逆。学会诡辩是常有的事,可她还是低估了靠嘴皮子吃饭的父母。不过,倒偶有金句在她口中诞生,只记得其中一部分——
考试后的家长总是一篇说明文:举例子、列数字、作比较、下定义……说明对象是一个笨小孩。
人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老爸你是回眸一笑两条鱼。游啊游……
以前天天和你们睡一屋,我的房间都长蘑菇了呀!
妈妈,我又看见服装店了,赶紧把我的眼光剪断!
融入一个团体要趁它还是水的时候,时间一久就变成了铁,那时候你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爸妈都是大圆脸,为什么却生出你这个瓜子脸来?答:你们原本也是瓜子脸,只是现在膨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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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自脚底而来,那是土地固有的体温,也是它对岩浆的包容和对天空的吸纳。
冷。如果来自头顶,那是太阳的失职,至少是被一些轻浮的东西遮蔽或阻挡。
冷。若发自内心,无可救药。何况在暮春。
无法掌控命运,但可以塑造自己的气场,调节自己的行动。我要占稳我的立锥之地,因为,我热爱大地更甚于天空。
又是在监考。巨大的报告厅有十一道窗户和两道门,透进十三道光和寒。四排长长的桌椅匍匐着六十个毕业班学生,头顶蒸腾着六十股炊烟一般的热气。想起《阅微草堂笔记》里那个鬼友讲的:他可以看到读书人头顶有一道白光,学识越高,光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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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调高30度,越过学生头顶看到“天道酬勤”几个隶书大字。天道酬不酬勤,我不清楚。人道,肯定会敬“勤”。
为何愚公的愚,精卫的痴,阿甘的傻能感人?为何福贵的孤独,祥子的堕落,孙少平的满足总令人唏嘘?
——嘲笑他们的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害怕他们的勤。因为换你做不到如此。
见过不少墙上挂着“天道酬勤”的人,或达官贵人,或文士墨客,或市井商贾,或年轻学子。毋论品位高低,字墨雅俗,我觉得他们相信的并非天道,而是人之道。
“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崔健的一曲《假行僧》迅速把我带入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刚好又读到一篇讲80年代青年的文章,作者用了一个词叫“生猛”。
一无所有的生猛!能与物质追求并驾齐驱的,是文艺。鉴于大道至简的要求与心虚的束缚,不再列举一排名字和现象。
我70末问世,只和那个反传统反规则的时代擦了个朦朦胧胧的边。幸与不幸,很难说。就像此时突然晴开了的天空,池边那只把上半身曲成问号的静止的白鹭,是在为之前的阴冷而遗憾,还是为之后的酷暑而担忧?无法与它交流,但我认定,此刻它就是在享用光明与和煦。
“总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是谁,但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撰稿:山虫
图片:小杨、山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