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王洁《素馅茄包》
文/王洁
【作者简介】王洁，笔名夕耕，作品主要有诗歌、散文、小说题材，多见于今日头条、一点咨询、凤凰新闻等网络平台。出版散文合集《时光的边沿》《阅读悦读2016年度佳作选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题记：走过风尘岁序，某一日被一种感觉触痛，惊觉那一段酸楚了一些的记忆，在岁月里丢失了一份在贫苦里的陪伴。
人生的日记，是用岁月积累的生活。那些曾经在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刻，陪伴我们最重要的人。走成一些记忆，贫寒里有温暖，酸楚里有甜美，滋养着一生。那些记忆就像是一朵蓝色天空漂浮的云，是一株山涧里开出的野菊花，是一只小溪里游走过的小蝌蚪，是一片落叶对根的牵挂，是原野上枯草对春天的期盼。悠悠长长，回荡在记忆里。
1
第一次去婆婆家的时候，是跟着老公唐突的就去了，没有任何想法，没带一点礼物。就那样，骑着自行车走了三十多里的路，本来是周末出去玩的，走着走着大中午的就走到婆婆家了。
那时候那个村庄是陌生的，只知道山的夹缝里有一条平坦的延伸到大山里的路，婆婆也不是婆婆，只是我唐突的出现让她带有一点点窘迫，用眼睛幽怨斜视着偷偷瞪了一眼老公的一位特别朴素的中年妇女，而老公也不是老公，他只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帅气的无业小青年。
那年冬天，一场大雪纷飞。老公用一辆军绿色的212轿车将我娶回家，从此婆婆也就名副其实的是婆婆，老公也当然名副其实喽！而那条路便是我一生从娘家到婆家的通道，往往返返。从此，开始了我人生中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活。
小家的组建和孩子的诞生，柴米油盐酱醋茶成了生活中迫在眉睫的主题。毕竟“民以食为天嘛”何况还有嗷嗷待铺的小儿。生活日需日渐的增加，丈夫的失业造就生活的拮据，买一袋白面都是问题。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尚且年轻的我们已经乱了方寸。相互抱怨、责怪。很快那种生活的小甜蜜，在锅碗瓢盆的交响曲里，孩子的哭闹声里，还有幽幽的忧虑里变得愁眉苦脸。
2
居住在农村，虽然不是老农但也有二分良田，屋前后院。我索性一边打工一边陪夫刨园子开荒种田。养羊喂鸡操持日子。耕田种地除草，搞起了小农实验田，婆婆是退休干部但她的农活干的是妥妥的。南瓜条是怎么浇粪压条的，葱苗是怎样母的，那些从小吃到大，平常碗里的家常便饭原来种起来有那么多的条条道道。虽然生在农村，但十指从未沾过泥巴的我，也要活人过日子的。跟着婆婆学习、试验、帮忙，深深的感觉到生活的不易。深深体会“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含义，体恤父母亲烈日当头的艰辛。初为人母，便从生活里汲取着为人之难的亲身体验。
那年秋天，收获一堆堆的胡萝卜、红薯、土豆、北瓜、白菜挤满了小院。菜园子里，虽然已是深秋了，但还拼命的使劲的探着脖子疯长，一颗白萝卜居然长了12斤。隔壁的大爷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和瓜擀面杖那么长青青绿绿的，大嫂拿手里说好舍不得下嘴去吃。毕业以来，疯长在心里的理想被农家小院的气氛淹没得几乎没了影子。许是种田没有经验吧，菜似乎种多了粮食颗粒没有。唉吆！啼笑皆非又满怀欢喜的看着满院子的菜，白菜萝卜南瓜北瓜还可冬藏，那紫色水晶晶的茄子呢？可劲的吃哦，一家人光是菜就顿顿顶饱。招呼着二姐大姐可劲的拿，使劲的往车里塞，仍然绰绰有余。
十月，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秋忙终于停了下来。二女儿呱呱落地，索性又四平八稳的坐起了月子。
婆婆伺候着月子，我碗里的菜再没有秋收时候的那种喜悦，似乎腻味了许多。日子的贫寒就像那年冬日的屋子，火再烧得旺一些也总是寒气逼人，在加上第二个女儿的降临。农村守旧的思想观念也着实没有为家里添了几分喜庆。大家就那么默默的度着日子。
那一天，夫又从菜窖里取菜。有些大不高兴的说，茄子。
其实说起茄子来，我和婆婆都好这一口。烧煮炖炒怎么吃都不厌。茄子失去了紫晶晶的颜色，黑了脑袋焉哒哒的在菜筐里还冒一层小汗。婆婆说：“唉！这霜打的茄子，也忒不耐冻了吧？得赶紧的收拾吃掉。”
一下午，剁馅的工作进行着。黑乎乎的茄馅调好了味，婆婆端到了我的面前，说：“味道还不错就是欠一味佐料。”
“啥？”我惊讶的问。
“肉哦！”
那晚开始，全家人吃素馅包子，连续吃了足足一周。每每吃包子的时候，婆婆总是说：“其实茄子就有肉的味道。有点猪油也就口感会更美味一些了。”
我则幽幽的笑道：“就当那就是肉包好了，反正看起来也像是肉包子嘛。”
“哈哈哈！”婆婆说，“等生活不紧迫了来年再种了茄子，做一顿肉馅茄包，总饱口福！”说得眉宇之间飞扬着一种期盼里的幸福……
可是，日子总是那么清贫的一直过着。有菜的时候也不会买肉，而过年的时候买了肉也不会买高价茄子剁馅。就那么错过一再错过。
3
九月，深秋季节。沉甸甸的收获沉甸甸的回忆！
昨天返乡，旧屋子杂草丛生荒旧而凌乱，这满眼沧桑的旧时光，躺在历史的记忆里。十五年过去了婆婆也走了足足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在我人生的这一段时光。在这所院子里，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婆婆的影子，想起她笑盈盈的，乐呵呵的，穿一件褪了花色的半袖，踏拉着一双灰旧的沾满尘土的拖鞋，总是带有裂痕的双手蒲扇般呼呼的转动，灵敏的动作是在一生会计出纳职业中练就。婆婆干活总是很快，记得有一年打枣。我拼命的捡，而且把夫的、孩子的、奶奶的都忽悠到我筐里。捡完收工后得意的让婆婆秤，结果一过杆，人家愣是还比我多出二斤八两出来。当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曾经的，熟悉而又久远了一些的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时不时敲打着记忆。想起她在贫苦岁月里的乐观；想起她陪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段清寒的日子；想起她曾经在一次醉酒后的眼泪和最后一次跟我絮絮叨叨的语言，殊不知那是人生中最后的一场告别，而当她去世的讯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还拼命的在人生事业打拼的路上。眼眶不禁湿润，模糊着视线却永远模糊不了刻在心里的记忆。
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春秋夏冬，在菜市场我总会带两茄子回家。素馅的、肉馅的，也总会叨叨的告诉女儿们说，奶奶也喜欢吃茄子，吃素馅茄包。她更喜欢吃肉馅茄包，可是那会太清寒了，一直还没来得及请婆婆吃一顿她就匆匆的走了。走得那么匆忙，都来不及和儿女们打声招呼。来不及让她的儿女们递一杯热水，喝一碗热粥。
而如今素馅茄包成了一道绿色的晚宴，包子在婆婆却不在了。无奈在一种“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痛遗憾里。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