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泛·祝寿——【皇龙渡五十一·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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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泛·祝寿——【皇龙渡五十一·五十二】

文丨韩永    摄影丨曹新庆

 五十一   活泛

“噼里啪，噼里啪……”二溜子路志强把“花蝴蝶”兰翠花娶回家了。
自从上次被堵在寡妇屋里的事发生之后，二溜子就和家里摊牌，想要娶兰翠花。路成顺的大哥路成福，死活不答应。上次那一桩丑事让整个路姓家族蒙羞，还差点和村里的李姓家族发生械斗，在四里八乡广为流传，成为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说谈。自己一辈子老实的名声，被这个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儿，狠狠地打碎一地，出门儿都抬不起头来。

后来二溜子好歹跟着表叔——乡供销社的大老王赶集卖货，多少干点儿人活儿。这个二溜子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干脆瞅机会和兰翠花挑明，想要明媒正娶把她娶回家。兰翠花年纪轻轻，也不能老在公婆家熬着呀，顺水推舟就同意了。
儿大不由爹，二十大几的路志强软磨硬泡，终于得到父亲首肯，高高兴兴地把兰翠花娶回家了。上次他俩引出的闹剧丑闻，以这种方式结局，多多少少得到了村里人的理解。乡邻们怀着看热闹抑或是嘲笑的心态，挤到路成福家，看着两人成亲。
路志强和兰翠花打扮得齐齐整整，五个姐姐和姐夫们忙着给乡亲们分糖点烟，吉时已到，大红衣的鞭炮点起来，响声穿巷过道，在村里久久回荡……

几家欢乐几家愁，这家办喜事，那家却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来。自从李前进落水，李文齐就像被人一棍子闷倒，整日里蜷缩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作为地主崽的他，熬过了各种运动摧残，却怎么也没法面对失去爱子的戳心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个中苦，世上实在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秋风狂卷，落叶萧瑟，随景入心，李舒云也没能从哥哥落水离世的噩耗中恢复过来。她帮着安葬了哥哥，安慰过父母，就不得不返回学校了。
同宿舍的几位女生，得知舒云哥哥的不幸后，都对舒云进行了安慰，但很快又各忙各的去了。
大学的课程更专业更深邃，校园生活的紧张却远比不上高中。课堂之外，自己支配的时间多起来，逐渐适应大学生活的新生们，很快在课业之外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点。
有的同学爱上了泡图书馆，大学图书馆真是汪洋大观，百科全书应有尽有。大部头、小编本的，都高高地排列在书架上，睁开眼，看着哪位同学有慧眼，把自己挑走，进行一场思维风暴。

有的同学爱上了运动，大学校园里的体育馆分门别类，蔚为壮观，远非中学里简陋的小小操场能比。乒乓球馆、羽毛球馆、篮球馆、排球馆、游泳馆，像打擂台的江湖盟主，争相拉拢喜爱运动的学子们。偏偏大学生正是青春恣肆、荷尔蒙爆发的时期，跑去球馆里挥汗一把，既舒缓学业压力，又锻炼了身体，何乐而不为呢。
舒云同宿舍的女生们，都参加了五花八门的社团，演讲社团，歌唱社团，甚至还有织毛衣社团，一个个小鸟般飞来飞去，从早忙到晚。

因为入校时间短，舒云性格又略内向，她暂时还没有贴心的闺蜜，没人能听自己讲讲愁苦，分担苦闷。这期间，多亏了许可的悉心关照。同在一个大学，又同是离家远在省城，这么大的伤痛，压在瘦弱的舒云肩上，许可感同身受。

有事没事地，许可就跑去找舒云，想方设法地分解她的心痛。

许可常常拉着舒云一起，校园里四处走走，或是坐上公交车，在省城无目的地四处转转。
“舒云，你可不能老是自己憋闷，心里有愁苦难以排解，积攒久了，会让你生病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扛不住，不能倒下呀……”许可心思细腻，安慰人很有说辞。

舒云一个人时，最多的还是去图书馆。

她努力强迫自己沉浸到书的海洋中，尽量别去想哥哥的事。可是每每看了一会儿，她不自觉地又走神了，呆呆地坐着，老半天也翻不动一页书。亲亲的前进哥，兄妹情深，这一次，她是伤到了心窝深处，生离死别的滋味，只有时间的巨手，可以慢慢抚平心痛和创伤吧。

舒云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以此来消减哥哥去世带来的巨大伤痛。她身体更加瘦弱了，但她的精神，内心的坚强，却在这次劫难面前，慢慢被磨练得越发硬朗。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每个人都会遇到。经历了伤，经历了痛，心才会愈加强大。

秋收后，皇龙渡集市上，各种贩卖蔬菜鱼米的农民多了起来。今年收成好，告别了集体劳动，麦收后各家种的玉米高粱喜获丰收。把多余的粮食换成钱，给家里帮衬多几个花销，不少农户都拿着收获的粮食到粮站去卖。

还有不少更精明的农户发现，在集市上售卖粮食，比粮站的收购价格更高一些。油田建设人员越来越多，从全国各地汇聚到河东县。各种生产会战声势浩大地开展起来，后勤供给不能及时跟上，也成了一个大问题。

村里人高兴地发现，油田职工全都按月发工资，还有各种野外补贴，他们手中的钱很是活泛。油田干部职工们也发现，单位集体供应跟不上，各种按计划凭票供应的副食数量太少，往往不够用。很多人就来皇龙渡集市上购买各种粮食啊，红豆绿豆啊，附近老百姓种的菜啊，捞的鱼啊，都被月月领工资的油田工人们买走了。

浮桥修好了，皇龙渡每月逢五逢十的集市，越来越热闹，现在就连黄河对岸好几个村镇的老乡，也来赶集了，买家和卖家熙熙攘攘，更是吸引了不少外地人，来贩卖各种货品了。

乡长苏正河，去部队劝诫儿子积极上前线，回来的路上，遇到当地有个乡镇正在搞“物资贸易交流大会”。天南海北各种口音的小商贩们聚在一个大空场上，吃的穿的用的玩儿的五花八门，都有售卖。
最吸引人的还有马戏团和歌舞团表演，用大蓬帆布围起来，这边大喇叭吆喝着“快快买票，马戏表演马上开始喽”，那边穿着鲜艳的女郎边跳边唱，“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吸引着门口好多人拥挤着买票。苏正河发现，许多人家都是扶老携幼来赶会了，热闹的场面，让人震撼。

“这可是新鲜事儿，回去后，我也去县上问问，能不能在南河乡举行一次这样的物资贸易交流大会？”这位眼光敏锐的乡长，很及时地捕捉到国家搞活经济的政策，在南方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地处北方的鲁东省，这一方面的工作明显落后了，以后真得加紧赶上哟。
苏正河想到做到，立即找到“物资贸易交流大会”的主管办公室，详细地询问了具体的流程和具体操作细节，大受启发。
“赶快回去，马上去县里申请落实，这样的物资贸易交流大会，一定会激发乡里发展农副业的兴趣，经济搞活了，小日子才会更有奔头了！”他越想兴奋，恨不得马上飞回乡里，立刻着手准备实施……

五十二   祝寿

农历九月初六，李广仁老母亲七十大寿，兄弟五个都赶回来祝寿。
老二广义早早准备了好些大个金黄的黄河鲤鱼，长长扁扁的刀鱼，还有鲜活的螃蟹大虾，经过大嫂妙手烹饪，鲜美地摆满了盘子。老三广礼从酒厂带来十箱缸头酒，老四广智从县里给娘买了整套新衣服，还买了一个时兴的大蛋糕。最难得的是，老五带着红玉，第一次回家来了，满满当当一大家子，聚到了广仁家。

村里自家的长辈请来了，老村长路成顺、村妇女主任志飞娘，还有不少平日里相好的乡邻，都被请来了。一桌子早坐不下了，分成了男人两席，女人两席，孩子们单独一席。广仁看着这样的场面，很是感慨，多少年，老李家没有这样热闹了。
广仁娘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脚老太太，今儿浑身上下一新，都是新衣裳。她被尊让在首位，掉了牙的嘴瘪瘪地说话，看着这个，拉着那个，满脸只剩下笑了。

大家给老太太祝寿，五个儿子齐刷刷地跪地给老母亲磕头。乡里人文化少，但齐鲁大地自古以来礼仪传家，对于红白家事，成套的规矩一样不能少。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淳朴家风，尊敬长辈以及兄弟和睦，早已成了深入血脉的亲情维系。互相帮衬，对于李广仁这样的大家庭，更是从苦日子中熬出来的最大助力。好嘞，现在自家日子终于从过去那个烂泥潭中掰扯出来了，兄弟几个各有发展，最大的心事就是老五广信的婚事了。

村长路成顺了解广信和红玉被迫私奔，是因为红玉哥哥想用红玉给他换亲。这么封建落后的事，亏他想得出来！

论起亲戚来，老路和红玉家还有些远亲呢，红玉她爹——老中医王一针，论起来是路成顺姨家的表哥。他征求了广信和红玉的意见，提出李家准备些礼物，自己带广信和红玉去找王一针说和一下，或许老表哥能回心转意。一番话，广仁家五兄弟，齐齐端起酒杯给老村长敬酒，感激不尽。

老三李广礼的衣服袖口，有一些黑不溜秋的煤炭灰。他一边抖擞，一边说，这是在酒厂帮着卸煤粘上的。酒厂这一段时间忙着储备过冬的煤炭，大家撸起袖子帮忙卸车，工装都被煤灰沾染得灰黑不堪。
李广仁想起来，自家还没准备过冬的煤炭呢。他随口一问，能不能让老三给介绍着买些煤炭，自己家存起来好过冬。

老三广礼一口答应，没问题，酒厂和卖煤的山西客商，常年有业务往来。上次在一起喝酒，煤厂的业务员还托广礼帮他们多卖一些煤炭呢，说什么煤厂制定了新的销售政策，按销量额给业务员提成，谁卖煤卖得越多，提成收入就越多。
在银行工作的广智一下子兴奋起来。“三哥，干脆你帮着问问，能不能在咱家设个售卖点儿，让大哥二哥一起卖煤，咱这四里八乡的，冬天谁家都要准备烧煤过冬，没准儿，这还是一个好买卖呢！”

路志鹏这一段时间，也给舒云写了好多信。

很久才收到舒云一封回信，他就高兴地得到宝贝似的，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看了一遍又一遍。

志鹏很清楚自己对舒云的感情。舒云却一直客气地把自己当成哥哥一样。志鹏的心里，独自享受着青春甜蜜的相思之余，有一种想和舒云挑明，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的犹豫。

远距离的分别，有些话不好说，写信时，他依然适可而止，尽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要太多外露。有时，他还自我安慰，舒云还小呢。

路志鹏突击去运输连学开车，已经一月有余了。部队的高效率显示出威力，一切行动当成必须按时完成的任务，所有战士听从指挥、快速行动，原本需要三个月学会的汽车驾驶，仅仅一个月，就被大家熟练掌握了。
突击学习结束，二连长带着突击队员们回到二连，马上又对修路、筑桥的施工设备进行了强化保养维护。根据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被炮弹炸毁的道路和桥梁，急需专业部队提供支援和修复，作为对应的工程兵部队，必须随时做好准备。

战争的气息，虽然远隔在千里之外，但备战的气氛确确实实在部队中弥散开来，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就等一道命令，心怀壮志的战士们就要整装奔赴前线了。
志鹏忙里偷闲，给家里写信。部队纪律要求保密，有些行动对家人也不能说。他在信中只是轻描淡写地和二姐说，最近部队训练多，可能要去外地拉练，家里不要挂念。自己学会开车的事，志鹏在信中也和二姐说了，他都没有发觉，字里行间，自己完全是一个成熟战士的模样了。

一天傍晚，牛二虎跑来找志鹏，拉他去连部开会。临近年底，有些老兵服役期满，准备复员退伍了。路志鹏现在是二排三班的班长了，送别老兵和迎接新兵的工作忙成一团，在排长陈德江的帮助下，他已经完全能胜任这些工作了。
来到连部，大会议室里，整齐地坐满了好多战友，二连长和指导员，正在黑板前布置一面鲜红的党旗。志鹏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们要上党课了。入伍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但部队铁打的纪律，完善的党性教育，已经如磁石吸铁一般，把志鹏紧紧吸引住了。

参军入伍前，志鹏还是一个单纯的青青学子，对党的认识至多停留在父亲路成顺是个有多年党龄的老党员这一层面。再深入些，他知道党员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党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这些最多只停留在感性认识上，内心没有太严肃深入的思考。
到了部队，严肃认真的军训体系，统一深入的党史教育，让志鹏从理性上得到了充分扩展，对领导中国人民创造新中国的中国共产党，他从心里有了切实的景仰。

随着认识深入，部队从里到外沉淀改造了志鹏的思想，使他由认可到敬服，再到自发地向党组织靠拢，志鹏感觉整个身心都有了主心骨。在部队这个严肃向上的团体中，无数优秀士兵都在努力提高自己，迫不及待地追求思想和政治进步。
二排长陈德江很看好志鹏，经常找他谈话。志鹏正直好学，团结战友，集体荣誉感强，得到大家一致的好评。因为救护战友在施工中受伤，后来又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团部特训班结业，都让全排的人信服。部队虽然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对于优秀的士兵，总会帮助他们提高和进步，温暖的党组织也会及时吸纳优秀士兵，加入其中。

这次连队全体党员扩大会议，就是对前期全连的入党积极分子做民主评议的，按照入党程序，进行公示，然后接受为预备党员。对越反击战的特殊背景下，连队对所有老党员推荐的入党积极分子定期进行党课教育，经过考核，党员介绍人汇总评议，最终确定了志鹏等13位同志为预备党员。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当面对党旗，跟着指导员和老党员们一句一句重温入党誓词时，志鹏感到浑身血流加速，神圣的责任感瞬间升华。尽管从预备党员到正式党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志鹏有信心，自己一定会努力成为伟大党的光荣一员！

“同志们，做好准备，时刻准备着……！”

第二天，志鹏正蹲在机械库里检修钻杆设备，他手里攥着一条擦油布，麻花一样拧着。他的脸上，左一块右一块沾染了油污，被头上流下来的汗水稀释，小溪一样往下流。
“班长，班长，快快快，快，有人找你。”身宽体胖的李家良手忙脚乱地跑过来，挤眉弄眼地给班长传“小情报”。
“谁，谁找俺？”路志鹏抬起头，手中的活儿依然没停。
“哦，一只手同志，行啊你，几天不见，提成大班长了！”
胖胖的李家良身后闪出一对红红的蝴蝶发卡，接着，蹦蹦跳跳地闪出一位娇俏的小女兵。
小女兵探头张望，一身得体的军装，左右肩各背着一个带红十字的医疗包，英姿飒爽。
“安医生，安医生好！”志鹏把手中的擦油布随手放下，站起身，伸手想和安心握手，马上又发觉双手自己手的油污，尴尬地笑了笑。
“你这大班长，挺能干哟？”安心习惯性地歪歪头，眼神友好地调侃志鹏。
志鹏脸一红，不知道说啥好。他知道，单论嘴皮子功夫，三个自己捆一块儿，也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小安心。
“安医生，你就别取笑俺了。对了，你到这儿干啥来了？”
“一只手同志，你出院时，我们再三再四地叮嘱你，两个月后，必须回团部医院复查。瞧瞧，现在马上三个月了，你人影都没见一个。李主任着急，就命令我跑一趟，来连队给你复查来了。”
“哎呀，那啥，这一段太忙，俺都忘了复查的事儿了，真抱歉，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你呀你，只顾干工作，一点儿不把伤口当回事儿，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真当自个儿是钢打铁造的啦？”
志鹏接不上话，麻利地洗干净手，习惯性地挠挠头，上前接过安心背着的两个医疗包，放在自己肩上。
“走吧，去你们连部卫生室，我帮你仔细检查一下。”

作者简介：红柳，原名韩永，又名铁马冰河。黄河入海口东营人氏，喜诗歌随笔。缓一缓红尘匆匆，关心花香鸟语，岁月静好，清香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