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大哥,哪来福?( 下 )|小说

王明学:大哥,哪来福?(中)|小说

文/王明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瓜子脸女人把二位请到一个风景秀丽的村舍,围坐在绿树下的园桌边,泡上香茶,端上时鲜水果,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叠笔记本,说这是大铁留她的。

大铁写的日记?二铁问,因为他收拾大哥的遗物时看到过两本,大哥还有日记吗?怎么会在瓜子脸女人那里?她什么时候拿去的?

瓜子脸女人对二铁的问话耐心地作了说明,她说她和大铁每次相见后,就仔细地回忆记录,把相见的情节细节对话及感受思考写下来。她说日记是自己写的。

“你记的这些给大哥看过没有?”二铁望着她说,

她摇摇头,抚摸着笔记本说:“大铁把心给了我和孩子,他现在走了,我知恩不回报难道还是人吗?”

“你和大铁有孩子?“潘园艺惊呀地一震,手碰着茶杯落在地上啪地声,二铁浓眉拧成一团,神情拧得出水,他镇静地用手从前额抹到脑后,在后胫窝捏了捏,严厉地说:“从没听说过大哥和谁有孩子。”声音威严而恐怖。

不是我和大铁的,是我和前夫留下的。瓜子脸平静地回答,边说边收拾地下的茶水残物。

哦——惊呀的两人松了口气。

瓜子脸女人把扫起的垃圾倒在不远的桶后,坐下来,没看对方的眼睛,也不管对方如何想,就自讲自说地打出连珠炮,还时不时翻桌上的笔记佐证。

原来,李大铁和潘园艺分手后,非常气恼和痛苦,常到河边沙滩上游逛,一次他看到一个瘦男人追打牵着小孩的瓜子脸女人,开先装没看见,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潘园艺的悲剧就让人终身难忘了。哪知小孩的哭叫声撕痛他的心,他实在看不惯了,站起来拦住那瘦男人,吼道:“你多有本事哟,晓得打女人和小孩。你打得赢几个吗?”

瘦男人一惊楞,接着轻蔑地笑了,厉声道:“我打我的老婆和孩子关你屁事啦,你是不是也想挨几下了。”边说边举起棍子向大铁打去,大铁向旁边闪过,瘦男人疯狂用力立足不稳头撞到岩石角上,叫都没叫一声就直挺挺死去。公安赶到了解事由后没追究大铁责任,可他感到事出有因,内愧得很,从此担起了照顾小孩的责任。

瓜子脸女人讲开初她和儿子对李大铁是恨的,怪他出面干涉,没有他岔那么一下,瘦男人是不会死的。细想瘦男人挣到钱喝得醉醺醺打人,没挣到钱埋怨发脾气也打人,母子俩摸着身上、胳膊、腿脚的一条条发红肿痛的伤痕,对李大铁的恨就减去许多。

从那以后,李大铁隔三差五地去瓜子脸女人家,有时提瓶油或者扛一袋米,有时送去些钱,和母子说几句话。那次暴风雨把瓜子脸女人母子住的木棚棚摧毁,李大铁把二人接到自己家住。开先母子住里间,后来儿子觉得和妈住一间屋不方便,就和李大铁住外间了。两个男人性格内向,吹牛聊闲话少,可每说一句话,都往对方心里去,在脑瓜里琢磨。

小孩问过大铁为什么没安家,眼睛瞪得如桃子,像窗外星星一样亮;夸他妈妈如何地能干,就像门外月光下的金银花。聪明的小孩传导自己的意愿:李叔叔你为什么不成为我的继父?大铁脸红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烟抽,两次都没点上,他终于把烟含在嘴里后,向窗口走了几步,望了下天空,停了会,他热脸变成冷铁,然而转身特严肃地说:“记住,孩子,千万别再这样瞎说,如果你不听,再讲,就叫你们搬出我家,各人到外面找房子住。”

小孩细看大人的神情不像开玩笑,从此就不敢再说这话了。

小孩哪里知道两个大人的苦衷。李大铁对瓜子脸女人其实特有感觉,他接触过几个女人,眼前的瓜子脸年纪也不轻了,然而奇怪的是他见了她心颤抖,脸发红,手发热,到嘴边的话突然语塞出不了口,他痛恨自己想得多想得怪,几十岁了还春心晃荡,他拼命地把自己的脏衣服、裤子、衬衫、袜子藏起来,然而藏得再隐蔽,仍然是瓜子脸女人的俘虏,他下班回到屋里,看见它们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折叠得伸伸展展,一丝皱纹都没有。于是他就跑出屋外掏出大把的钱买卤菜、糕点、水果之类的物品回来,摆在桌上让母子俩饱餐。

有一段时间李大铁听到回到原男人身边的潘园艺再次被抛弃,冷落、羞辱,非常愤恨和痛心,感到自己责任很大,常去潘园艺住家附近转悠,想碰上潘园艺劝慰她几句。潘园艺知道原男人与社会上一帮打手交往甚密,害怕直爽狭义的大哥吃亏,总是故意陌生的地望着他说:“我们两口子闹矛盾关你什么事?”

他搞得大红脸,理还亏,愤愤地说:“你…你怎么还依着他?”

园艺转身回走,留下话:“我就是很爱他,我的事你少管,你管得了吗?”

李大铁找到原男人质问他:“你给我跪着发的誓到哪去了?为什么对潘园艺不忠?”

旧男人轻蔑地斜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忠于她,她给你说的,还是你看到的,嘿嘿……是不是又想勾搭她,这回她没跳河,她也不会跳河了……你去呀,你去找她呀,只要她愿意干,我保证睁只眼闭只眼。”

“呸!”李大铁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他望着花心男人走去的背影,心里骂道“你这种人不得好死!”

瓜子脸女人总是悄悄跟在李大铁后面,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监督他,有资格么,你是他什么人;帮助他,遇到不测,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个啥子?可她就想跟着他,看到他走心头踏实多了。如果他真遇上什么意外,她可以吼可以喊可以叫,关键时刻可以不顾命地扑上去,她是这样想的,她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她了解大铁经历后,觉得这个男人真有些异样,天底下的女人真是瞎了眼睛,这样的好男人哪去找呢?到现为止仍然让他单着过日子。如果说他不同意和潘园艺分手,潘园艺走得脱吗?他想的是潘园的感觉,潘园艺的梦想,却从来不想自己,如果说他对潘园艺不爱,他会和她生活那么久吗?如果说爱一个人又不和她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太傻,有那么点神经。

最傻的还是潘园艺和他分都分手了他还去帮她,用得着吗?天底下最傻的男人!尤其是那次她亲耳听到潘园艺对大铁的询问生分而反感,凭着锐敏的思维她知道她是为他好!心底顿生醋意,为什么?她自己难说清楚。

那天晚上她静静地坐在屋外走廊上想,自己房屋倒塌后到大铁家住好久了,几次去看好房屋要搬出去,大铁都说不合适,说找到合适房屋搬不迟。是不是大铁有那想法了,从他的语言表情看,八九不离十。如果自己不是得了该死的那种病多好哇。她把自己死了的男人和大铁对比,从模样上说,大铁确实得不到高分,从口才上讲,大铁的分也不高,但一旦来到他身边,走进了他心底,才发现男人什么叫好,这种男人难道不值得托付终身吗。

儿子也多次向她暗示愿意大铁作他继父。离了婚的男人和死了男人的女人走在一起再婚,一点不奇怪,然而人总得要有良心,那病治不好不说,还传染人。

和大铁结婚,干柴见了烈火,俩人都控制不住,干了那事,把他传染上岂不是害了他?一定要把握住自己,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也为一个称得上男人的人。

她想天天看到大铁,把那个矮墩墩的结实身躯搂在怀里,沉浸在健康男人流畅的气息里,可理智却时时警告她必须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样对他好也是对自己好。她觉得最好是悄悄地为他做些事,让他的生活开心一些,大铁每次下班回来,她的笑大度而透明,神情稳重而甜心。

当然她也在想方设法地努力地治那病,然而效果时好时坏,有时半点效果都没有。她恨呀恨那个死去的男人,不是他生活的糜烂自己会传染上那种病吗?恶人自有天报应,他撞死在岩石尖角上,她没流一滴泪,警察带走大铁后,她寸步不离派出所,找这个讲,找那个说,反复表达一个意思:自己的男人坏事做绝,额头长疮脚板心流浓,该死!死十次百次不为过。如警察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治大铁的罪,她愿去顶。

好在,苍天有眼,大铁没罪,她想这辈子大铁给她做了件不是一般男人能做敢做的事,她感恩于他也从心底里爱他,她觉得人活在世上应该非恩怨分明,如果说这辈子那病治不好,她绝不走近他。如果说她病治好了,一定大胆地向他表明心事,就是他没有那个意思也没关系。她自己做了该做的事。然而她也有了另一种打算,如果病就是治不好,或者断不了病根,她就到陵园去买上一个双人墓,她如果先死,就叫儿子把她葬在一边,另一边等着大铁归西后葬大铁,这辈子她陪不了大铁,到那边去了,她一定忠实地陪他。

没想到大铁命短,说走就走了。她真后悔三叔公死了自己不该带着儿子回老家去,没回去也许大铁还不会这样匆忙地走,因为他和儿子住一间屋,有什么儿子会照顾他,就是儿子疏忽了她也会惊醒呀。她后悔埋葬了三叔公后,不应该在那些亲友家里耍那么些久,如果说早点回来,就是没救出大铁,至少能见大铁最后一眼。她抽着自己耳光说我真混呀混,大铁多好一个人,我没能为他做什么,他就走了,她乞求二铁和潘园艺,一定要体惊她的心,把大铁的骨灰盒给她保管。

阴冷的风过后,太阳从绿树枝头上露出园脸,飘热的茶香淡了,可激动的心潮更加热烈。李二铁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两个女人争着要大哥的骨灰。这大哥的骨灰应该和父母坟葬在一起,都给了她们,大哥还回不回到父母身边,大哥可是最讲孝道之人啦。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给二铁讲,父母走得早,那时我们人小家穷,没让父母享一天的福,父母是为抚养我们劳累死的呀。如果说我到了那边,一定守在父母身边寸步不离,把这边没做好的事都补回来。

现在眼前的女人争着要大哥的骨灰,怎么办?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两个女人争着说:“二铁你们父母的坟在哪里?你说,你说,你哥要待候父母,天经地理,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愿意终身待候。快说,我立即把选的坟墓迁到你父母身边,或者在你父母身边重新选墓,真的,立即就做!”

李二铁对两个女人说:“你们这样做让人为难,现在实行一夫一妻制,那边肯定也一样,你们俩个的坟都去了,我大哥不是犯重婚罪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潘园艺说反正我和大铁结过婚,他身上哪点我都知道,他的气息我闭着眼就闻得到,他为我受了多少委屈,我在这边的做法不是人,可我到那边总要做个人啦!不然永远在地狱翻不了身,希望二铁兄弟成全。”

瓜子脸女人沉思良久,终于让步了,她说大铁的骨灰要定了,愿意把碑文改改,说自己是大铁的妹妹,妹妹和哥在一起不犯法吗?

二铁说:“行!他想大哥这辈子没女人伴身,可那边就不同了,才去就有人争着相伴,命好!好人的命!”

第二天,是个黄道吉日,李二铁捧着红布包裹着的大铁的骨灰盒向他父母的远坟走去!两个女人戴着雪白的花悲伤着脸跟在左右。给大铁送葬的人越走越多,路边站着些人注意地观望,这些人心头说:孤独霉气的大铁怎么了,不是说他没有女人,现在两个女人都给他戴夫妻孝。

改为夫妻孝帕,是瓜子脸女人今天早晨临行前才作的决定,她的理由是,现在阳世,作大铁的妹是那边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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