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开歧：大地丰碑（6）针尖上跳舞的人｜纪实

邹开歧：大地丰碑（6）人民公仆的风范｜纪实

文/邹开歧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七、针尖上跳舞的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居然有人称自己是“针尖上跳舞的人”。

针尖上能跳舞吗？

天底下的事情就有这么怪，偏偏就有这样的人，他做的那些事，就好比在针尖上跳舞。

这人我见过，他叫王小斌。

当年三台县双乐乡钟鹤楼村的乡亲们送了他个绰号，“瓜娃子”！

他做的那些事，让乡亲们看起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瓜货！

已是8月的最后一天，作为成都市三风峡贸易有限公司老总的王小斌，为销售上的事儿，在外面奔波了半个多月。将儿子送到学校，办完了开校的一切手续之后，就忙着清点他这一趟的收获。

妻子陈先淑为丈夫沏好了茶，用她那双充盈着爱的眼神，抚慰着王小斌。她心疼丈夫，成年累月在商海中摸爬滚打，实在太累了。一副瘦弱的身材，怎么支撑得了？

王小斌每次从外面回来，陈先淑都想把丈夫当着客人一样接待，可王小斌回到家里，却是一副主人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王小斌从大包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陈先淑，随口说道，“该收的都收齐了，该发的货，里面有清单。”

这是王小斌和陈先素两口子自然形成的家庭生活程序。

妻子并未急于伸手接包，却心疼地问丈夫，“今晚想吃什么？”

王小斌家里的晚餐有三种形式，一是上酒楼同朋友喝酒说事，二是两口子找一家饭店，点上几个喜欢的菜，夫妻俩边吃边聊，三是自己在家里煮着吃。

王小赋说，“就在家里吃。”

妻子当然高兴，她知道，丈夫在外面饱一顿，饿一顿，方便面是主食。回到家里，做两样合胃口的地道川菜，夫妻对饮，这才叫生活。

陈先淑还有一个酝酿了很久的计划，生意做到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想让丈夫放慢节奏，把身体好好调理一下。

她已经通过网络查询了几处风景旅游区，想选择一处风景最美、最有情调的地方，同丈夫重度蜜月，用一个妻子的爱，去抚慰自己的丈夫。

陈先淑的精心策划，还没来得及告诉王小斌，王小斌却把自己将要描画的宏伟蓝图摊开在妻子面前。

王小斌告诉妻子，他要回老家去承包土地，开创新的事业！

陈先淑一下子懵了，把两只眼睛鼓得大大的，盯着丈夫，不晓得停顿了好久，才走到王小斌面前，两个拳头像擂鼓一样，在男人身上敲打，有几分心疼地：“你个瓜娃子！”

王小斌的老家，是在被称为“新农村建设盲区”的三台县南三区，一个叫钟鹤楼村的穷山沟。

陈先淑作为新媳妇，同王小斌第一次回老家拜见父母，刚刚进村，高低不平的乡村土路，就把高跟鞋的鞋跟给歪断了。要不是带得有备用的便鞋，不晓得会有多难堪。

第二次，王小斌驾着新买的爱车带她回老家看望父母。本以为可大大地显摆一盘，哪晓得唷，坑坑洼洼的乡村路，把骨头骨节都给抖松了，脑袋撞到顶篷上，不只是头痛，爱车在土路上的颠跛，更让人心痛。

王小斌的老家，对于陈先淑来说，是一处赌咒发誓不想再去的地方。

一听说王小斌要回老家去发展，陈先淑眼前就是老弱病残守着的空壳村，一片又一片，一湾又一湾，撂荒多年的土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却要回老家去承包土地，还说这是“开创新的事业”。

陈先淑知道，王小斌决定要干的事，十二根牛牵绳都拉不回来，他就一定要拼尽全力地干下去。陈发淑只好无可奈何地又补了一句：“你呀，瓜得来只有那么瓜了！”

王小斌附着爱妻的耳朵，“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哈！”停了那么几秒钟，又一本正经地，“公司里该我干的，我会不折不扣地干好。”

陈先淑只回敬了丈夫三个字，“瓜娃子”！

其实，王小斌一点也不瓜。

1995年秋天，王小斌揣着一张四川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文凭，不声不响地走出了钟鹤楼村，告别了生他养他的这方土地。南下广州，为解决眼目下的生计问题，就去了广州拓业集团卖涂料。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把大学文凭放进了行李箱，认认真真卖涂科。在不影响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尽量替买家着想。他坚信，干销售的硬道理，就是多卖产品。

王小斌怎么也没想到，年终了，集团公司年终总结，因他的销售量，高出其他人几倍，不但给他涨了工资，还奖励他现金5000元。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提拔他为西南片区销售经理。

龙门阵摆到这里，王小斌对我说，“大爷哩，西南片区销售经理这顶帽儿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动心。最让我兴奋得不得了的是这5000元奖金，相当于那个时候普通干部一年的工资。”

钟鹤楼的乡亲们，都晓得王小斌在外面挣大钱，对他的父母及兄弟姐妹不得不另眼相看。

其实，真正的王小斌，还在开创大业的路上。

且看王小斌接二连三几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1997年，辞去公司职务，到重庆销售涂料；

1999年，回成都发展；

2004年，注册成立了成都市三风峡贸易有限公司，主营涂料。

其结果，用不着我在这儿花笔墨描绘，事实在那儿摆起的。

凭着他在行业里的人脉交际，对市场的准确把握，不但在成都立住了脚，事业扶摇直上，风生水起，还抓紧时间，办了人生不可少的几件大事。

如今的王小斌，住有宽敞的房子，家里有漂亮贤惠、精明能干的妻子，行路有自己开的名牌车子，银行里存得有数目可观的票子，在省城不但有自己的圈子，生意场上，有一条稳扎稳打宽宽绰绰的路子。

最值得庆幸的是，还养育了一位聪明好学的儿子，按理说，就该有滋有味过日子，却鬼使神差，要回老家去承包土地，开创新的事业。这不是丢了手中的金饭碗，偏要去又穷又偏远的乡下捡起讨口叫化的打狗棍吗？

很多人觉得王小斌真是不可思议，明知是崖，为什么偏要去跳！

不跳行吗？

因为，他是王小斌！

每逢过年过节，王小斌都要回老家看望父母和兄弟姐妹。他那张大学文凭里，侵透着父母的汗水，饱含着兄弟姐妹的付出。为了支持他读大学，兄弟姐妹过早地放弃学业，回家劳动挣工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做人不能忘本啊！

王小斌每次回老家，看到的是：留守在土坯房里的老人，摞荒在坡上坡下的土地，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一眼望去，田野的希望之光在哪里？

他不得不自己问自己，这就是生我,养我，有着美好回忆，魂牵梦绕的故乡吗？这还是我最坚实的根吗？自古以来，“谁不说俺家乡好”，常年在外，有人问起自己的家乡，能有底气说出“钟鹤楼”三个字吗？

不是家乡的人好吃懒做没出息，而是因为山贫水穷地偏僻，“种田无出路，经商无门路，要挣钱，只有外出务工走远路”。

王小斌不会忘记，自己是钟鹤楼村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位金榜题名的大学生。到校报名那天，他用一根青杠棒，一头是装着被盖卷的蛇皮口袋，另一头是用网篼装着的生活用品，心里哼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那首歌曲的旋律，走出钟鹤楼村的。

现在，王小斌已是“鸟枪换炮”了，“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那首歌，旋律依旧！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他只要听到这首歌，老家钟鹤楼村与歌词不相匹配的视频，就会在他脑海中回放。

心中有了这份牵挂，省城的生意做得再大，每天的进项再多，爱妻把小日子安排得再好，王小斌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老家还有人在贫困线上挣扎，还有一部分人吃得不怎么好，住得不怎么好，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他又于心何安？

王小斌怎么也没想到，他满怀信心，揣着一肚子的宏伟规划回到钟鹤楼村，去向担任党支部书记的王家老辈子王松举报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王松举写满乡村记忆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两只很有穿透力的目光，对着王小斌扫射了一番。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王小斌的额头：“是来凑热闹的吧？”

“老辈子，我是认真的！”

“你有多少钱？”

“请老辈子放心，承包土地的钱，当场兑现；乡亲们给我干了活，按月结账。我自己有好大的脚，晓得该穿多大的鞋。我不是来凑热闹，是正儿八经回老家来干事的……”

在王小斌面前，作为老辈子的支部书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公事公办的客套：“斌娃子，你看清楚没有？我们这背角湾湾头，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有文化的人，都进城就业找工作了；有力气的青壮年，都进城务工挣票子去了。你娃娃有钱有文化，在城里搞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就要回农村来，去地里刨食呢，该不是遇到什么不好说得的事情了哦？”

王小斌非常认真地：“老辈子，你说对了，要是有人问我老家是哪儿，我还真的不好意思开口说得！”

“真的？”老书记两眼直直地盯着王小斌。

“在老辈子面前，我能说假话吗？”

“好，老辈子就当你说的都是真话。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王小斌像个小学生，直端端地站在老书记面前。

“你计划要种植的什么柑橘有销路吗？在土地里刨食，靠的是天时地利，要是老天爷不凑合你，搞砸了怎么办？要让钟鹤楼村彻底改面貌，至少三年五载，你有这经济实力吗，有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吗？”

王松举放连珠炮似地，甩出了一连串的问号。最后又指着王小斌的额头，“你小子好好过过脑子想一想，这几条解决不好，你娃回来耍，可以。要想回来发什么展，免了！”

不管王小斌的表态有多么的坚决，哪怕是一字字一句句丢在地上都能砸出火星子，作为老辈子的支部书记，只同意他承包300亩土地，先探探路子，再说后面的事。

2015年3月，三台南路几个镇乡的扶贫攻坚战已经打响，王小斌的事，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注册成立了三台县双乐乡百盛种植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

土地承包到手，就开始除草、平整、清杂、排障，接下来就是完善设施，实现水、电、渠、路四通，每天几十百号人在地里干活，到了月底，干了活的人就等着王小斌发钱。

乡亲们只要去王小斌承包的地里干活，男人家每天80元，妇女每天50元，一年下来，啥子概念啊。这里所说的男人家及妇女，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大娘婶子。这些人，因为留守在家也能挣钱，都念着王小斌的好。可是又有些忧心，只看到王小斌往地里砸钱，却没看到地里长出个什么值钱的东西来。这种事儿，能坚持多久？

2O16年3月，王小斌又投资16万元，从广安、仁寿，买来了“不知火”、“春见”、“大雅柑”、“爱媛36号”等几个品种的柑橘苗，栽植于第一轮承包的300亩土地上。

乡亲们眼睁睁地看到，王小斌不但把省城里开公司赚的钱撒到家乡的土地上，自己还和乡亲们一起“汗滴禾下土”，十天半月才回省城同妻儿团聚，打理公司的事，这又是何苦啊！

有人私下里算了一下，王小斌已经在这300亩地里，花了接近三百万元，才看到柑橘苗苗。哪年哪月才能看到果果？就算盼到果果出来，谁又能保证，能卖得成钱吗？

钟鹤楼村的乡亲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