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要讨厌死人的

按一般地理意义上的划分,以秦岭淮河为界,鲁迅生于浙江绍兴,求学时在江南水师学堂读书,又长期在上海生活,也曾在厦门执教,是地道的“南人”。

在北京生活期间,鲁迅开始大量接触北人,因此竟毫不掩饰地独崇“北人”。他有篇《北人与南人》,从题目上看,把北人放在南人之前,可见鲜明不二的态度。

鲁迅在《北人与南人》中这样写道:“北人的优点是厚重,南人的优点是机灵。但厚重之弊也愚,机灵之弊也狡,所以某先生曾经指出缺点道:北方人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人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就有闲阶级而言,我以为大体是的确的。”

不用说,鲁迅的创作风格是北方式的,和其弟周作人形成鲜明对照。他在散文《雪》中以想念和赞美北国的雪的方式来歌颂北方性格,不喜南人小桥流水曲折婉约的风格。他激赏和扶植的青年作家萧红、萧军,都是东北人。鲁迅曾在一九三五年写给萧军、萧红的信中说:“由我看来,大约北人爽直,而失之粗,南人文雅,而失之伪。粗自然比伪好。但习惯成自然,南边人总以像自己家乡那样的曲曲折折为合乎道理。你还没有见过所谓大家子弟,那真是要讨厌死人的。”

做为南人,鲁迅批评起自己人来竟毫不客气口软,那是因为他摒弃了先入为主的观点,能够从冷静客观的立场上来看待文化冲突,从他者的长处中映照出自己所短,对扭捏呻吟着的南人文学也是泼了好大盆冷水。

在今天文化融合更加强烈的情势之下,求学、求职和生活较少受到地域限制,南北融合更加模糊了地域办限。最有代表性的是深圳,那里融合了太多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渐使人失去了地域偏见。但文化习俗上的不同,仍导致南人和北人之间存有差异。有趣的是,这种差异导致的偏见一般来源于南人,北人却不觉得隔膜,这也是由他们不同的文化性格决定的。

我看到过一个闽南女博友到东北读书后倾吐郁闷的文字,觉得鲁迅批评的南人之弊,她大体都有。她不能接受北人的口音、豪爽热烈的友情侵略性,粗浅的欣赏品位,包括北人那种想要与南人掏心窝子结为一体的直接坦诚都无法接受,因此陷入纠结境地不能自拔,极度压抑苦闷。相反,由东北到南方读书的人则较少苦闷。以鲁迅的观点来看,是不能接受北人的“粗”的南人“伪”的个性决定了这种偏见和差异。

不独中国有南北之异。我的一个英国朋友罗斯来自苏格兰,到中国生活两年后,认为中国的南人相当于英格兰人,自以为高贵聪敏,其实冷漠不近人情,多伪饰矫情。倒是苏格兰人热情奔放,不拘小节,能与人坦诚相待,相当于中国的北人。他这观点,倒真符合鲁迅先生取向。

其实南人北人各有短长,也许并不能就此分出一二。像鲁迅那样放下南人偏见接受北人风格,其实也自是一种胸襟和肚量。今天,我们学习接受不同地域文化,果能令自己视野开阔并具有包容性,于为人、为文甚至为商应当都大有益处。更兼提倡培养国际视野,那么南北的隔膜局限以及一切的地图炮更当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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