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兵:最后的“八一”怎么想?
这并不是一个采访录,而是一个闲聊录,面对最后一个“八一”,六个不同年龄段、不同职级的消防兵给出了六个不同的答案。
崔军,47岁,入伍29年,正团职警官,上校
李建国, 43岁 ,入伍23年,副团职警官,中校
彭鹏, 32岁,入伍15年 ,正营职警官,少校
陈少文,28岁,入伍6年,中队长,副营职警官,上尉
龚超, 30岁,入伍10年,上士警衔
李小兵,19岁,入伍1年, 列兵警衔
入伍以前就想进消防部队吗?
崔军:我们那个年代城市户口当兵,是要走后门的,因为我们退伍后有安置卡,国家安排工作,当年只为了一个出路,那时候真不知道消防是兵。
李建国:年轻时想当兵,看的军旅片太多,最大理想是当解放军的重机枪手,后来当兵能去哪个部队没想过。
彭鹏:我爸就消防部队转业的,当年还不是很牛,他的很多战友在消防部队很牛,我的前程,他帮我想过吧。
陈少文:我小时候想当飞行员,像鹰一样飞翔,没想到那年来接兵的是干消防的。
龚超:读高中考不上大学,家里怕我和村里孩子学坏,就让我进部队,村里一个堂叔在消防当大队长,我就来了。
李小兵:有次在新闻里看到消防员救人,感觉像英雄一样,就决心要当消防兵。
进消防部队后感觉如何?
陈少文:我女友(现在的老婆)说,我进部队后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吃苦耐劳,什么脏活重活累活的,都能按时按质量的完成,厨艺也提高了,这都是帮厨练出来的,看惯了生死,锻炼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过硬心理素质。哈哈,怎么感觉像自吹自擂。
李建国:当兵的时候去很远的乡下救火,老乡看到我们来了好激动,说是二十多年没有看到过解放军了,灭完火后还硬要塞20块钱给我们作劳务费,我们指导员解释了好久,说灭火不收钱的,最后全村人目送我们离开,这种被尊重的感觉真好。
彭鹏:以前在中队只待过两年,后来一直从事防火工作。现在各种媒体对消防的正面报道很多,“最美逆行”、救火后累倒、抱煤气罐之类的,看到这种宣传自己也很自豪,但一个从事防火工作的好像又没那么名正言顺,想转发又怕别人认为我蹭热度啊,总之做防火的少了点职业认同感。
龚超:第二年考学,公示成绩那天知道我没过,然后一个人在训练塔抽烟,坐到熄灯,觉得状态特别不好,中队长查房找到了我,看我一个人坐那,可能也闻到烟味了吧,他没说我,给我递了根烟,具体也没交待什么,拍拍我就走了,我觉得那时候他把我当做一个男人,这事我没跟别人说过
李小兵:感觉我肌肉多了,吃得也多了,身材还不错。
崔军:时间过的太快,我对过去已不太记得,有人问过我,脱下军装,有没有过不甘心,我说,我是士兵,但,我从没有奢望过当将军,见与不见,我一直在岗位上。
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吗?
龚超:哈哈,那时候的班长可比现在厉害啊。记得我第一年当新兵那会儿,班长给我一块钱要我买包软白沙,停顿了一秒后,我拿着钱就跑去小卖部了,买了2根软白沙,还问老板要了个芙蓉王的烟盒,装好烟后交给了班长,班长拿到手中后停顿了2秒,我扭头就走了,哈哈,到现在我好像也想不出比那更好的办法。
陈少文:今年老婆怀孕了,去医院做产检。挂号时看到有军人优先窗口,就拿着证件给排在第一位的男士看,请他行个方便,他有点疑惑的问:这个可以插队吗?我礼貌地指了指“军人优先”的牌子,他尴尬又歉意地说:打仗你们冲在前,这里是该优先。听到这个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彭鹏:当年的指导员是个有点迷信的人,战斗服内口袋里一直放着南岳求来的保命符。有一次我洗战斗服忘拿出来,符给洗成渣了,我偷偷撕了点报纸又塞回小布袋,然后这么多年他也没有死于非命,我过了很多年之后才告诉他,说服他还是要相信科学。
李建国:我当指导员那会儿,一个新兵把我从南岳求来的符给扔洗衣机了,可能是怕我责怪,TM的竟然塞了块报纸替换。后来我又去南岳求了两个符回来,偷偷在他战斗服里也塞了一个,怕他对神不敬有什么不测啊,多年后他跟我聊起这个事还劝我要相信科学,哈哈,我不就是图个心里安慰嘛,只要大家平平安安就好。
李小兵:有次晚上睡觉,感觉到旁边的床小幅度在摇晃,有秩序的,又克制。然后听到班长大喘了一口气,响动了一会儿,我没敢言语,随后各自睡去。
陈少文:有次火灾要内攻,浓烟伸手不见五指,空呼又报警了,可就是找不到出口,当人直面死亡的时候仿佛就回到了婴儿时,只有最基本的需求,也就是活着、有人陪伴、安全感,最终逃出火场后我就感觉自己浴火重生了一次。
崔军:太多,太多,一言难尽呀,呵呵。
目前比较困扰你的事情是?
崔军: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这半年来,我心若动兔,没有安生过,当兵29年,两地分居22年,先后去了六个单位任职,每一个地方离家少则几十公里,多则数百公里,对家欠缺太多。面对消防改制,走,对自己没有一个交待,留,对家人没有一个交待。
李建国:几年前女儿读小学时,看《爸爸去哪儿》雪乡那集的时候,跟我说想去东北滑雪,我当时答应了,但工作忙嘛,就一直拖着,后来就劝她,去浏阳滑雪也不错,她不是很乐意的妥协了,结果现在读初中了,浏阳也没去,她也没跟我提这事过了,但心里肯定还记着,今年说什么我也得对女儿履行这个承诺了。
彭鹏:跟我一批下队的都有的当大队长了,我还在当参谋啊,心里慢慢的就跟他们有些疏远了,现在这个局面,是否定自己,还是抱怨时局呢?还是转变观念好点,工作没有贵贱,革命分工不同嘛,哈哈哈,与失意的人共勉。
陈少文:最近队里的老士官没以前那么好管了,老跟我说同一个大队的其它中队没我管的这么严,相处起来态度倒是很好,但是做起事来总是敷衍,拖拖拉拉,这几天睡觉前我老琢磨着看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李小兵:困扰倒是没有,但是特别开心的事好像也没有
龚超:就是请假啊,老婆嫌我回家少,指导员比中队长好说话点,可也不能每次请假都跟指导员请吧,这个礼拜中队长交代我做的事我都还蛮积极的,应该能请到,但说出口之前还是要忐忑好一阵啊。
面对当前的改革,自己有什么看法呢?
崔军:我相信,国家的改革一定是从大国崛起的角度考虑的,但对个人来说,前半生,我的身体没有归宿,赴汤蹈火,无以为家。如果改制后归地方,我的灵魂将没有归宿,我是军人,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会退役,这还有身份,退役军人,改制后,我是公职人员,我不知道我的魂还可能是军魂吗?
李建国: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会越改越好”的,我这么理解这句话:改革,对国家、人民和消防事业的发展理应越来越好的,对消防官兵个人而言,不一定能做到皆大欢喜,政策应该会照顾到大部分人,但也可能牺牲小部分人的个人利益。为什么一定只能接受自己越来越好呢?这可能跟国人买房子的心态一样,觉得只能涨、不会跌。要用炒股的心态来看待这个问题可能会好很多。
再说回“会越改越好”这个事,我们,为什么,非要示范一段“我坚信会越改越好”的观念给官兵,这TM的,难道不是假动作?我们自己都不确定的、非常费劲的做了这个示范,难道他们会接受起来不费劲吗?“可能也不会全都好”未必不是一个有用的信息,就不能被传递一下?这种善意的提醒可能更有利转变观念,积极面对一切的不确定。
陈少文:让我想到了九几年的国企改革,我爸妈也是那时下岗的,后来我爸下海经商做老本行,现在也是小有成就的企业家吧,当年的叔叔阿姨也有下岗后一直拮据,靠退休金过日子的。所以我觉得改革的好坏要看对谁而言,我倒觉得可能是个好机会。
彭鹏: 我倒是希望这次改革能给我提供个机会,能换个职业,换种方式生活,这倒不是因为不得志想另谋出路,也不能说是背叛吧,我就觉得前半生有这么一段经历挺好,也够了,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闯闯。
龚超:我觉得啊,与行业荣辱与共也是种职业操守吧,反正我也不会别的,只能死心塌地在消防干下去吧。
李小兵:老兵们讨论这个事情可能多一点,我也刚刚入伍不久,到时候情况怎么样再看吧,我还年轻嘛。
退出现役之前,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李建国:想去我所有服役过的地方看看,看看我坐过的消防车、我睡过的床。
彭鹏:想和战友们喝杯酒,敬我的班长、敬我一个班的兄弟、敬我打过架的对头,敬我牺牲的战友……
陈少文:想再为部队做点事,争取让表现好的战士都能入党,为即将退伍的兄弟解决点实际困难,把在部队的影像都记录下来,以后留着慢慢回味。
龚超:想让老婆带着儿子再来队里住一段,让儿子长大后还记得一点军营的生活,记得他爹当过兵,对部队存有感情和记忆。
崔军:我只是在这一刻,我觉得,我想做的事太多,当年,对上对下,我都懈怠过,想干的很多事,推到了明天,总认为还有机会,我是唱着“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来到消防的,这一算快三十年了,消防部队铸就了我的,但我觉得对部队,我做的还太少。
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选择进消防部队吗?
崔军:当然,我曾无亏于军装,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无亏于使命!
李建国:会啊,不过其他部队也可以。
彭鹏:当然会啊!
陈少文:我可能更想去山里种树,没这么危险。
龚超:不会!
李小兵:也许,也许,会吧!
东哥小结:消防兵,脱下军装怎么想?最后的“八一”怎么过?这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话题,TIM闲聊的这六位消防兵,问题后面跟着答案,答案未必总跟着√和×,当战友们明年“八一”谈起消防部队、军旅生涯这段成为历史的话题,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心中的答案,对与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实。真实过后,我们还要从容的面对现实!
TIM把他的记录发给我,在编辑这篇文章时,“八一”退役战友聚会,结束时,他们唱起了《绒花》,“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
这让我不由的想起电影《芳华》的结束语: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但是不难看出岁月对每个人的改变和难掩的失落。
所以今天:我隆重推出乌鲁木齐消防大型纪实片《天山脚下 红色芳华》
这是一段历史,一段消防发展的历史,讲述了乌鲁木齐消防从建国时36人发展到现在近千人的队伍,众多的历史画面证明了消防人用他们的青春和生命守护边陲一座城,奉献始终,转身而不忘初心的心理历程......
很多画面会让人潸然泪下,新疆消防的战友们,还记得吗?我们曾一手握钢枪,一手握水枪,并肩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