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玉荣兰||不老的爱恋（散文）

不老的爱恋

作者：玉荣兰

    主编：非   鱼

时至今日，我的公公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自从公公去世后，我那80岁的婆婆就在家人们的劝阻下，从乡下搬到了我们家，与我们一起生活。我的婆婆是一个勤快、节俭、善良、慈祥、爱憎分明的人。

公公与婆婆在一起生活了60多年，一直住在乡下老家。公公的性子急，做事风风火火，稍不如意，就吹胡子瞪眼。而婆婆呢，正好相反，做事慢悠悠的。为此，公公颇有怨言，而婆婆，脾气极好，从来不跟人急，不跟人争，慢慢做事，慢慢做工。80多岁的老人了，除了背驼得厉害，身子还硬朗着呢，里里外外还忙个不停，能干的事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婆婆的和风细雨，化解了公公的诸多怨言，让公公的暴脾气无所释放。    

公公还在世时，我和先生经常回老家探望，于是经常听到公公向我们指责婆婆的不是，要求我们评理，我们总是抿嘴相视一笑。我常想，80多岁的老人，是不是真的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像个小孩呢，要不然，为什么公公刚一指责完婆婆的不是，下一个就向我们诉苦说婆婆常回娘家，一去就一两天，害他一个人在家无所适从，吃呀住呀浑身不得劲儿。我常常问公公，您爱婆婆吗？每每这么一问，平常总滔滔不绝的公公总会语塞，继而困窘，而后羞涩，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老了哩，还讲那些——”“那些”用我们本地话说出来，音拉得好长，很有韵味的。我也曾经就同样的问题问过婆婆，而婆婆也总是避而不答，也总说我讲的是小孩子话，但每每这时，我也总会发现羞涩、腼腆和红晕悄悄爬上婆婆沧桑的脸上，宛若少女情窦初开。我想，“爱”真是一个太令人害羞的字眼，对于他们20年代的人来说，“爱”字不是要挂在嘴上说的，而是一种责任和担当。

2010年12月26日，平安夜过后的第二天，公公因病去世，享年82岁。办完公公的丧事，一个星期后，婆婆就在家人们的轮番劝阻下，不情不愿地跟我们来到了县城，正式定居我们家。照她的说法，她是不愿离开老家的，她说要是晚上公公回来了，而家里没有人开门，公公进不了家门怎么办？要是公公肚子饿了找不着吃的怎么办？他到陌生的地方不习惯，回来找不着她了怎么办？一连串的“怎么办”让我们的心在滴血，我们不敢劝婆婆要想开，要节哀，这些安慰话在80岁的老人面前显得好苍白。

婆婆跟我们居住的头几年，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四处走动。对她来说，城市虽美，但不接地气，她最牵挂的是老家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筷，每个月她总会独自回老家。特别是公公去世的头几个月，她执拗得像个孩童，每个月回老家的次数多达六、七次。在人前她总是表现得特别坚强，强颜欢笑，好像很听儿女的话，看得开，不伤悲。可是有好多个夜晚，我总能听到婆婆悲切而压抑的哭声，还有她絮絮叨叨的话语，那话语仿佛是与公公说的。那时那刻，我就站在婆婆的门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任由清泪长流。无数个夜晚，婆婆就那样伤悲，而我也那样陪着婆婆伤悲。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对乡下人来说，这是一种“节”，要祭拜先祖。我的婆婆没有文化，不会看日历，对于时间的概念从来不甚清楚，但是对于初一和十五，她记得清清楚楚，每逢这两天，她总早早地叫我们买回公鸡和猪肉，祭拜公公。除了初一和十五，乡下的所谓“节”五花八门，婆婆的脑子真的好使，一个不落地记全、记清。碰到“节”的日子里，我们家总是香烟袅袅，鸡肉果酒齐全，每每这时，婆婆总会很虔诚很虔诚地对着香炉跟公公说话。我站在客厅中，静静地听着婆婆与公公的“对话”，那一刻，我思绪万千，我仿佛看到了倒转的时光，年轻的公公和婆婆手牵着手绕着青梅两小无猜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在缤纷的落叶中，年轻的他们在相思树下立下的山盟海誓；仿佛看到了岁月的长河，他们拖儿带女的艰辛；仿佛看到夕阳下、晚霞里，他们相濡以沫的点点滴滴；仿佛看到了公公去世前的两三个月里，年迈的婆婆不辞劳苦上上下下相依相偎的感人画面……太多太多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婆婆对公公那种不离不弃的爱恋真的值得我用一生去铭记。

我们家摆香炉的地方没安有供桌，场地小，客厅与餐厅之间用酒柜隔离，酒柜的一角紧贴着香炉。婆婆定居我们家之后，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平常我们买回来的瓜果糖饼之类的，本来是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但隔三差五少了许多，后来我才发现这些糖果被挪移到了紧贴香炉的酒柜上。起先我以为是陆先生放到那里的，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把瓜果乱摆在那里呀，那么不明显的地方，万一忘记了，那水果不霉烂才怪呢，于是我常常又把这些东西拿下来摆放在茶几上，但一转眼的功夫，这些东西又像变戏法似的，飞到了酒柜上。后来先生告诉我，是婆婆摆上去的。婆婆对我说，我们活着的人有什么吃的，都不要忘了公公，公公在那个世界，有可能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应该为公公留一份才行。听了婆婆的话，当时我差点泪崩，我的婆婆和公公，阴阳两茫茫里，那种超越生和死的爱恋永远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老去。

婆婆如今已90岁高龄，患了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许多人与事她都不记得了，唯独对公公的印象记忆犹新，每每听她滔滔不绝地谈论公公，好像公公就在她身边，好像她还是那个娇羞的少女。啊！爱恋不老！时光不老！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玉荣兰，广西人。文学爱好者，喜欢阅读，喜欢码字。墨香淡淡，纸上花开，淡淡墨香，浓浓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