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伊人 | 梦里花落之南风吹

    人生就是一次旅途，经过一程一程的风景，走过一季一季的灿烂。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于行走的路上，一路欣赏着，一路采撷着，一路赞叹着……等到风景看尽，总有一个人会陪你细水常流。
                                                                                                                                             ——题记

     自从学会了上网，我也学会了用文字叙写心情，回忆过往。从前的文字多以刚劲、豪爽见长，有铿锵之气。自去年开始，有几个南方网友加我，把玩他们的文字，品读他们的空间，有时联诗对句，有时留贴互答，南方的温婉、柔媚、缱绻的文字于无形中影响着我。潜移默化中，我的文字渐渐柔软了许多。几日前重读易中天的《品三国》，其中一句“南人重情，北人重义”颇多感触，不由得想起在大学时代曾伴我一程的南方学子。

    我们的出场和结束都是那么华丽。

    大三了，经过一些痛，走过一些伤，我的性情渐渐安静下来。每天宿舍、食堂、教室、睡觉、吃饭、看书、上课。

    绚烂的五月，窗外一片微热，树叶渐渐舒展开嫩绿的枝叶，和煦的风缓缓地吹起行人的衣角，春光真好，年轻真好，时光带着它闪闪发光的行头，成为舞台的主角。

    那几天，胃里总是反酸，不思饮食，就到校医院去看医生。医生说，不打紧张，小毛病，吃点小药就好，给我开了肝胃气痛片和消炎的一些药物，一共一块三角，我一摸兜，呀，忘带钱了，这可怎么办，回去取，宿舍区距离校医院可有一段距离，不去取，就这么放弃了拿药？我左右为难。

    这时在后面排队的一个男孩看到我的难处，就主动来到窗口，说，我先来替你垫付吧。我说，那怎么行，我还不认识你呢。他说，你不用认得我，我认识你就行，听他说话的口音，不似我们北方人。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好办法，等回到宿舍拿到钱再还他也不迟。我拿到药，顺口问他的住址，因为口音的问题，说了几遍，我才听清楚：研究生楼202。

    哦，他是研究生，90年代初，读研的可不多，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个子不高，白白的面庞，细腻而生动；带着一副眼镜，丝丝文文；微微发胖的身材，典型的南方人特征。我说，改天定去还钱拜访。他说，那么点钱，不用还的，你病好就好。我说，那怎么行，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转身就走了。

    还没有等到我去找他还钱，在宿舍区的小路上，我们就不期而遇：我愉快地向他打招呼，他向我走来，我拿出准备好的钱还他，他坚决不收，说，钱太少了，这么还来还去，未免太俗。我也没再勉强他，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无形的底线，过度勉强就会触禁的。

    我傻傻地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打破了僵局，说，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你是中文系的。我说，你怎么认识的。他笑了，远远地看着就认识了。我也笑了，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撒谎。他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有一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你穿了一身白色衣服，长发披肩，到食堂打饭。我从窗口望去，正好看到你，在食堂门口，看到体育系的几个男生都在食堂门口排成排向你打立正，邀你先进去，我对这个场面很好奇，就记得了。

    哎呀呀，这个事呀，我也觉得特滑稽 ：他们是在给我磨冰刀时认识的，遇到我，他们总是很搞笑，不理他们就是，再说，他们也不光对我这样，凡是遇到个高的女生，他们都要搞一出，他们也没什么恶意，也许是为了高兴吧。我们都笑了。

    我说，那钱的事就不勉强了，但还是心里有些过不去。他说，你若真的想要个礼尚往来，今晚陪我看场电影吧。我说，那更让你破费了，我会寝食不安的。不如这样，明晚是我们本科生我艺术节表演，我班有多余座位，你就来吧，我正式邀请你。他莞尔一笑说，这个提议不错。

     艺术节的会场很热闹，各系的学生都坐在指定的位子 ，我带着他走到我们中文系的位置。同学们看到我带着陌生的男生，不禁都仔细打量他几眼，然后三五成群悄悄议论一下。我们坐在边上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很局促不安，我安慰他说没事的。

    这时，班级同学和我要好的，平时嬉戏无忌，他们几个悄悄凑到一起不知道密谋什么，事后才知道，他们中间有人提议，“五儿”好像有新情况，乘机闹腾一下，把那个男生打发走，还说些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谬论。

    他们几个还真出格，轮流过来和我搭讪，武武宣宣地让我几乎完全失去淑女风范。有他在身边，也不好发作，只好任他们几个胡闹，我们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我如坐针毡，他却冷静地坐在那里，直到散场，我都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临别，他极有风度地说，谢谢你陪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不知道这是正话还是反话。之后，我以为，我们都各自过自己的日子，我们的相遇只是大学生活中短暂的交集而已。

    时间就这样过到大三下学期，我的生活波澜不惊。那时已经开始见习、实习活动。学习生活有时忙碌，有时轻松。闲时我就躲在寝室里看看书，还学习打毛衣，日子安静而祥和。一天晚上，室友们都出去了，我在寝室一个人打发着安静的时光。

    这时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请进”。我喊，我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经济系研究生竟然怯怯地站在门口，对着我说，可以进来吗，我说，是找我吗？他说，是呀，我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你的住处。我说，有事吗？哦，今天我很闲，就想，好久没见过你，想过来看看你。我邀请他坐下。

    他看见我在打毛线，很惊讶。我问他，好久不见，你学习很忙吧，他说，很忙，忙着写毕业论文。哦，那这是写完了？没有思路，想散散心，找人说说话。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好，有时我费好大劲才能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我边打毛线，边说，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到我们北方来读书的吧。这引起他的话头。他的故事很长，几天来，他都来找我说他的家乡和他的故事。

    他是江苏昆山人，叫“宝程”。家住在遥远的乡下，他是家中老大，下边还有五个弟弟妹妹，父母靠养虾为生，日子过得很清苦。他考上了我们北方的吉大经济系，机缘巧合，经导师推荐他考入延大经济系研究生。他需要做些家教之类的工作维持学业，有结余还有给家中汇些钱，弟弟妹妹都需要钱。所以，他要很强的自制力，平衡学业和经济的矛盾。

    有时他看到我缠毛线，也过来帮忙。就这样，我为自己打着平生的第一条毛裤，他在向一个女子讲述他的前程过往。

    我有时逗他，你们家真是超生游击队，怎么那么人口？他说，南方乡下都是那样，多子多孙多福气。等到我毕业就好了，找一个好工作，减轻父母的负担。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在闪闪发亮，很陶醉的样子。

    他来看我的时候，总是穿一身半旧的西装，他不怕冷，天渐渐凉了也不换掉。一次，他来看我，见他的皮鞋张了一个小口，就提醒他，他很不好意地说，是应该买一双新的了，我知道他的窘况。他说，每次来看你，不能给你买花，不能请你喝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只要听你的故事，有时挺敬佩你的，如果我是那种家境，真不知道如何完成学业？

      日子就在剪不断的时光中流走，有时他好久不来，我知道他又在外面打工了。很久之后的一天，他再次造访我。他为我买了一条“水兰色”的围巾，也交给我一团毛线，说可不可以为他打一条毛裤？我打毛线的兴致正浓，满口答应。说这条“围巾”是报酬吗？他说，你怎么想都可以。我们热火朝天地把毛线缠成线团，在忙碌中仿佛看到了一个成品毛裤穿在身上。                       

    世间总有好事者。我们班那几个不安分的同窗也在积极行动着。一天，一“哥们”在路上截住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代表平时的玩伴小团体郑重问一件事。啥事？你和那个研究生不会认真了吧。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别忘了，我们是玩伴呀，我们要对你负责。负什么责？我们俩就是普通朋友。没那么简单吧，那你们在想什么呢？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家中的情况吗？

    如果你想和他继续下去，建议你去邮局看看，每两周都从他的家乡会邮来信件和汇款，并不是他的家人，字很娟秀，是个外姓人。有人说，他家乡有个女友，高中之后就缀学打工，在供他读研。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傻乎乎被人骗了还不知道。我们能说的就这些，因为你是我们的“哥们”。

    我一下子怔住了，心里刹那间落了空。怎么会这样？眼前不断闪现的是他的清贫、真诚、坚毅，还有那不十分流利的普通话……我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寝室的？

    他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我忙上邮局查证，确有其事。我慌忙上他的研究生楼求证，他的学友都说话闪烁其辞……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以为凭什么可以攀上研究生的高枝？

    经过这些，我的心反而安定了。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好，等他。初冬的一天，他又出现在我的门前，我没有让他进来，告诉他稍等，门口说话。我拿上他的围巾和毛线，走向门口，脸上很平静问他，你家乡有个女友，他在供你读研，好好待她，不要做“陈世美”。他错鄂地看着我，突然眼神黯淡下去，然后又扬起头，那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我说，那就是真的了。我把围巾和毛线送入他的怀中，关上寝室的门。他又敲了几下，我无动于衷，然后听到的是他怅然离去的脚步声，我的脑子也一度出现空白。

    之后，他又来敲了几次我的门，我都避而不见。他没有办法，就到我上学、放学必经的路上等我，我远远地看见他，就绕路而行。后来就干脆指定我的一“哥们”做护花使者，热烈似情侣，打消他的念头。有几次，他在路旁，眼睛红红的，带着无限的哀伤，像个受伤的小兽凝视我远去的背影。就这样，“宝程”终于放弃了。

      我的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有时独坐的时候，也会想起他说的“江南鱼米之乡”，想起他说的那片“周庄”，想起他和父母撒网收获水产的情景……那一片江南水域已成为永远的梦。

   那年七月，他研究生毕业了，我本科毕业了。我因为准男友的原故，为他留在延吉。

    就在离校的前夕，我在校门口正好遇到“宝程”也在拖运行李。他向我打招呼，“嗨，你也毕业了。”我说，时间真快，你的研究生也毕业了。他问，“你毕业去哪？”“我在延吉，具体单位还没定下来，接下来，我调侃到，你有没有好去处，为我牵线搭桥。”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他说，我毕业去北京了，在**学院任教。我北京还有一个名额，你可以和我一块去。你去了会在二级学院当助教。我一下慌张起来。镇定了一下说，你知道，我有男友，工作之后，我就要结婚了。“我不管，只要你没结婚，一切都来得及。跟不跟我走？”

    顺便和你解释一下：家乡的那位不是我女友，她是我高中同学，一个村的，她寄给我的钱我一分也没动，不然，为什么我还要出去打工，那是她的一厢情愿。只不过刚入学那会我和室友炫耀这样一位高中同学，给自己骄傲的资本，没想反倒害了自己。你也从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一时无语。他期待着我的答复。我只说了一句“昨日已太远，逝去的永远不会再来，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祝你前程似锦，我要留在延吉，继续我的梦。他没再勉强，很潇洒地和我说再见。看他离去的背影，有一种潮湿的东西在眼眶打转，也许是风迷了我的眼。

    两日后，“宝程“起程去了北京，从此天涯相隔，杳无音信。 “宝程”走后，我没有太多想法，因为生命中另一半早已走进我的世界。校园爱情有多少人羡慕，有多少人祝福。曾经的花香满径，曾经的欢歌笑语，曾经的日出日落，曾经月亏月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模糊，有时因为某一件物什触动，还会掀起泛黄的记忆。

    曾经，很多次，我也把“宝程”最后的挽留当作炫耀的资本。可是，十七年的沉淀，让我不得不成熟稳重，那最后的挽留不是“资本”，是一段时光的记忆，是一段感情的不舍，是他最后的角逐，是他校园恋情的告白。

    我不应该炫耀，而是要和他一起珍惜那一抹容颜。有风遗忘在天涯，有情相望的海角，指缝夹杂的犹豫错过了昙花的美丽，看到了开头，却没了结局。

    我已去过你的“周庄”，看过你的江南，那丰硕的“鱼米之乡”仍然让我魂牵梦绕。

李玉婷，女，笔名梦荷，八零末生，现居白银。本科学历，系白银市作家家协会会员、白银市诗词楹联家协会会员。

迄今为止在《读者》《中国妇女报》《中国环境报》《白银日报》《白银晚报》《白银文学》《金凤凰》《甘肃广播电视报》《金昌日报》等全国二十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等60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