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徐爱录》心即理,天下无心外之事,无心外之理
各位好,今天我们讲《传习录》的另外一段,同样是在上卷的,因为这个标序各个不同,所以很难说是哪一段。就是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这一段,徐爱问的。
一.心外无事 至善只求诸心
至善只求诸心,恐怕对于天下事理呢不能穷尽。为什么会有这句话呢?我们要顺着《大学》的文本来讲的,上一次讲到过是明明德的问题,是亲民的问题,接着就是止于至善的问题。按照阳明的观点,至善原本就是在心,至善是心之本体,所以至善不是在心外的任何别的什么地方,天理也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就是心本体本身。但是这个话讲出来,徐爱首先就发生了疑问。他问如果我们至善都到心里面去求,那么恐怕于天下事理(那就是事物之理,)不能穷尽。
王阳明说, 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这话很清楚,王阳明提出心即理也,关于心即理,我们讲了许多了,要记住。既然是心即理,那么天下哪里又有心外之事,哪里又有心外之理呢? 既然讲心即理,那么天下就没有心外的事,当然事外也无心。我要补充一句,心外当然也没有所谓的事物之理,既然无心外之事,那么哪里会有心外之理,所以只能在心体本身去求。
二.事物之理 只在此心讲求
徐爱还是不明白,再问,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这是徐爱提出来的观点。是说那比如说我们要事父母,我们要孝,那孝就是事父母的理。我们要事君,要忠,那忠就是,事君的理。交友要信,那信不就是交友的理吗?治民之仁等等其间有许许多多的理在。这些恐怕也不能不去体察,不能不去追究。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这些个观点,人们都觉得是这么个说法!此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哪里是一句话,就能把众位都点醒?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今天暂且就你所问的这些方面来说,下面说了。
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说讲到孝,讲到事父母,你不能做到孝,你到哪里去求个道理?到你爹娘那里去求个孝的理吗?事君,我们讲事君要忠,如果你事君不忠,你到你自己来求个理,还是到君主那里去求理?交友也好,治民也好,你交友没有诚信,你到朋友对象那里去求个信的理,还是到自己心上来求个信的理。所以王阳明说,都只在此心。毫无疑问,事父母不能做到孝,只能是反求诸己,从你自己心上找个原因;与朋友交而不能信,你也得反求诸己,从自己这边找个为什么不能诚、不能信的理,不能到对象那里去找。所以王阳明说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再一次强调天理就在人心。
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
这个本心,没有任何别的私心、私利、私欲掺杂进来的情况之下,没有受到其他的私心、私利、私欲之障蔽的情况之下,原本就是天理,天理自会呈露、自会呈现,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这里已经讲得蛮清楚的了,我们只需要明明德,我们只需要把自我的本能良知开明出来,显明起来。那么当我们处在日常生活的不同的情境之中,面对着的是父母的时候,我们就构成一个独特的关系情境。见父自然知孝。同样的,如果你面对的是君主,发乎你本人之良知,把你这个明德之本体依其原本的样子呈现出来,致这个良知。那么自然就是中,与朋友交等都是如此。所以说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存天理就是存本心,存天理就是致良知,存天理就是去人欲。这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面相,不是说去人欲归去人欲,存天理归存天理,在王阳明的语境当中,不是那样。
三.温凊定省 诚孝之心而发
徐爱听了这个话以后又问,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
旧说实际上就是指朱熹的观点。我听闻了你的这一些个说法,我已经有所醒悟,但是过去以来一向的观点还仍然是纠缠在我的这个心里面,尚有未脱然者,还不能完全摆脱。再说,如事父一事,其间温凊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不知亦须讲求否?
尽管说已经有点明白了,我这个本心一发面对父亲自然知孝,可是温凊定省这一类,自有许多节目,不亦须讲求否?这些也需要去讲究讲究。
王阳明回答了,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凊,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求个凊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 ”
王阳明这里已经把这个道理的确讲得很清楚了。徐爱的困惑在哪里?好像温凊定省等这些个具体的节目也要讲求,问王阳明要不要讲求?
王阳明说当然要,但是从哪里去讲求?不是从外在的去讲求,还是从自己的心上去讲求。怎么说?比如说冬天,你面对着你的父母,你自己穿着裘皮大衣?结果你父亲就穿两件单衣站在你面前。你能不体会到你父亲的寒吗?你能不去想方设法地让你的父母穿暖衣服吗?你自然而然就会去求个温的礼仪,自然会去做。当夏天的时候,你自己穿的什么丝绸之类凉爽的很,而你父母还穿着个棉布衣衫的,你自然就会体会到你父母的热,你自然会去求个凊的道理。所有这一切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
所谓的那些个温凊定省之理,那些具体的做法,那些具体的条件、节目,所有这些本源于那个诚孝的心发出来的,确实需有这个诚孝的心,然后才有这许多条件发出来。如果你这个心不在焉,光去考虑那样是个条件,那些个东西不是本源于自己的那个心,那个诚孝的心。那么所有这些恐怕你也讲求不了。
四.譬之树木先有根后有叶
王阳明接着说,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是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
这个比喻非常的通俗,也非常之贴切。我们明明德,去涵养,去培壅,去养育,去存养我们那个心那个本然的明德,使它明起来,这就叫做培养根本。这就好比是种树,我们这是先种根,你不能说先去种个枝叶,有了这个根自然就会枝繁叶茂,具体的那些个条件就会有本有源自然生发出来。下面王阳明在用了《礼记》里面的一段话,《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欲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孝子之有深爱者,深爱就是根,根就是那诚孝的心,这就是根本。有了这个根本,自然就会有和气、愉色、婉容,和气愉色婉容,便是由这个诚孝的心、有深爱之心所生发出来的自然而然的条件,就好比是树的枝叶。
我们原来也讲过,《论语》里面讲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我说,如果我们晓得《礼记》的这段话,那么夫子所谓的色难,实际上说的便是我们每一个人发起对于父母亲真正的那种深爱的,不是色难,有了这种对于父母亲的真正的深爱,以它来做根本,我们自然会有和气、愉色、婉容。
这一段文字稍长,但是内容简单。总体上面来说,讲心即理,任何事物明了心即理的道理,我们就懂得反求诸己,懂得反求诸己,我们就会懂得去培养我们的根本。懂得培养自我的根本,懂得反求诸己,当我们处在不同的交往关系情景当中的时候,面对着不同的交往对象的时候,不论它是认知关系情境,还是伦理关系情境,还是情感关系情境,我们都能够自然而然地本源于我们原有的、根本的自我之明德把它整体的呈现出来。那么所有与此相关的所谓外在的条件,比如说冬天要穿件什么样的衣服才能温暖?是穿个棉袄,穿个羽绒,还是穿个狐皮大衣,那个都是细节。只要有那个根本在,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节目条件,如此而已;根本就是涵养本源,涵养本源,便是明德工夫。
关于这个心即理的意义,我们原来讲过很多了,这里暂时不再做展开,往后再涉及到的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们再做补充。今天就读这一段,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