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带古意 / 刘梅花
落雪两个字,很喜欢。听雪也喜欢。至于踏雪寻梅,更是喜欢了,有一种清冽的禅味道。下了雪,骑个毛驴去大野里踏雪,多好。不过呢,大西北也无梅可寻,寻个芨芨草啦,鸟儿们啦,这倒有。说真的,在雪地里,远远看见白杨树,树上的喜鹊“加加加”叫,也挺诗意,心生喜欢。
下了雪,在村庄里走来走去也好,黄土的院落,干枯的墙头草,还有枝桠瘦峭的树,都在雪地里静谧而枯寒。枯树枝头,有时候也落着黑袍子乌鸦,红嘴的那种。麻雀是最多的,一串一串,缀弯枝头。至于鸽子,在屋檐下咕噜咕噜念经,雪天不到树枝上来。
乡村和大野,被雪覆盖着,添几声鸟鸣,愈加静。连风也没有。独自踏雪,有一种隐忍的欢喜,暗暗的,在心里弥散。雪也是远方来的朋友,走了三个季节,攒够了一路的寂寥,才和我乍然相遇,怎么不会有惊喜啊。都说虚室生白,其实在铺满雪的大野,才是真正的虚室,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不念过去,不畏将来,素衣芒鞋,雪花乱飞。这样的雪,是有着香馥的气味,能教人醉。下了雪的时光,就是拿来蹉跎的。东溜达一下,西逛荡一下,踩着两脚的雪欢喜回家。
小城里前几天倒是下了雪,不很大,雪下的有些粗糙,不合我的心意,落地没多长时间就化了。所以没有出去,只在窗前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那些雪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诗意,仓促而粗疏,不精致,亦不古风。若是说道古风,一定在乡村才好,有篱笆,有枯草,有公鸡和看家的大笨狗。都卧在雪地里,簌啦簌啦听雪。
小城里的雪,缺少风骨和一种心思。只管下,只管下,没心没肺的,一点情意也没有,也不踏实,教人觉得那样的虚浮。而马路上雪落上去,车轱辘碾过,早已没有雪的筋骨,软软的贴在地上,有些荒凉。是的,城里的雪是荒凉的,不温暖。
我喜欢大野里枝头上缀满一咕嘟一咕嘟的雪,婆娑之极。雪下大了,有磅礴的气势。下小了,有碎碎的诗意。说到底,雪是一种彻底寂静的意象,你要有清静坦然的内心,才能够接纳它的仙风道骨,接纳它落花般的清幽。都说学问深时意气平,这是一个淡字。人修炼到淡泊,心灵如雪,一尘不染。这雪,便是人间清欢。而大野的雪,便是高古之境了。
清少纳言不喜欢雨天, 说拖泥带水的不净洁,说男子的帽冠沾着雨水,腰带上也是,不够简练。但她喜欢雪,在雪地里写汉字,想念着唐朝的味道,轻声说,不言说,但相思。她的相思,是朝颜,或者是夕颜,开在雪地里,瞬间凋零,都叫人怜惜。可是我觉得,她也是一枚朝颜,背景是偌大的院落,唐朝的那种飞檐,木头廊檐,木头雕花的门窗,淡淡的清幽,淡淡的雪。还有孤单的女子,低声笑笑,拖着一袭唐朝的丝绸长裙簌簌走过落雪的深幽的院落。
我的朋友喜欢江南,白墙黛色的瓦,玲珑的朱红月牙门,还有旗袍油纸伞的女子。不过我想,那样精致委婉的景致里,撒点儿雪就更好了,只薄薄的一层,不清冽,温软的落在屋檐上,落在美人的发梢上,楚楚动人啊。
朋友圈看到过一张照片,雪后的长安城。真是美啊,美得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看《红楼梦》,极其喜欢一个场景,老太太带领着众女子们赏雪,黛玉披着素色斗篷,眉梢微颦,一点红唇,立在落雪的台阶上真是风情啊。黛玉的美,本来就是不惹尘埃的那种仙气,再添点儿雪,冰清玉洁,美得销魂。大概宝玉喜欢的,也是这一抹孤独而寂静的风流吧,像半开不开的蕾。
下午闲翻书,看古人在雪天里的诗词,真好,字字句句,从纸上纷纷散放着香气。书柜顶上的绿萝披散下来,枝枝叶叶,竟也有繁花似锦的气象。书桌上小榕树 ,君子兰,都抹了一层阳光,深绿深绿。杜鹃开花了,花看半开,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