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馀年丨杨福国:添新衣
过新年,添新衣。缺衣少穿的年代,要穿上件新衣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年的事儿了,只记得那时我还在上学。那天是大年二十九。
清早,淡淡的霞光刚刚洒到前邻的屋顶上,瓦楞上霜雪晶莹剔透。我正赖在被窝里,饶有兴致地看着窗户上的美丽的冰花。娘让我快起来,说吃饭后让我去赶边镇集。
我一听就有点不情愿。赶明儿就年三十了,今儿又让我跑十多里去赶集,有啥买头儿呢。娘说上集忘了买十香面了。这玩意儿过年离不了,娘想让我到集上买两袋去。
我还赖着没动,娘这才又告诉我让我多捎些钱,可以买件新袄。
二十四那天,我想到集上买件新袄,爹说盖房盖得日子紧吧,没同意我买。这事我还耿耿于怀呢。娘的话让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可我还是有点不信,莫非娘背着爹擅作主张?哼,先不管那些,让我买新衣总归是好事儿!噌噌爬将起来,吃了点东西蹬上那辆吱吱响的旧车子乐呵呵地向边镇奔去。
那天刮着小北风,有点小冷,但正好顺风,况且天上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所以我心里暖融融亮堂堂的。最主要的是,我兜里揣着五十元的大票子,感觉就是腰缠万贯的富翁,惬意极了。
边镇集是我们十里八乡的大集市。什么粮食市、牲口市、菜市、肉市……应有尽有,并且一到年集,专门辟出好大一块地方当作鞭炮市场。我们那里年集不叫年集,叫“花红街”(或花花街),赶年集叫“赶花花街”。这花花街上,男女老少,拎包携幼,挤挤挨挨,摩肩接踵,那叫一个热闹。
离边镇集还六七里地,叮咣叮咣的鞭炮声早已入耳。我耳朵听着鞭炮声,心里寻思着买什么衣服,脚下紧蹬着车子一路前行,头上竟然冒出丝丝白气儿。
那时边镇街上还没有超市,也没有衣服店。赶集卖衣服的都是当街支上案板立起架子,花花绿绿的衣服挂满高高的架子,很招人眼。案板上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摆得满满当当,任挑任选。
我存好车子,随着人流来到衣服市场。衣服多得令我眼花缭乱,一时也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就想先转一圈看看再说。大人们常说“看看又不要钱”,何况我兜里揣着钱呢!
人真是太多了,挪动得很慢。忽然感觉人群一阵晃动,接着一街筒子人像波浪一样涌动起来,我被挤得喘不过气来。稍一平静,我忽然想起什么,赶忙把手伸进上衣兜里。
这一掏,我一下子就懵了!五十块钱!五十块钱不见了!该死的小偷!
我从当村来赶集一位大叔那里借了五毛钱买了两袋十香面,像泄气的皮球,蔫蔫地回到家。
娘没厉声训斥我,但脸色很不好看,她肯定很心疼那五十块钱;而爹不知干啥去了还没回来,他脾气暴躁,我怕他知道了。五十块钱毕竟不是小数!
猪圈里那头猪或许是饿极了,拉着长声地哼哼地叫,让人心烦。我一扭头,发现猪把圈里的砖拱塌了一片。二话没说,拿起瓦刀跳进圈里,干起我从没干过的活。
唉,就算“立功赎罪”吧。那个新年到底没添上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