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枕上安眠，云端漫步

枕上安眠，云端漫步

◎ 朱成玉

年轻时，体力充沛，激情四射，总觉得玩儿得可以再晚一些，蹦迪、宵夜、网上聊天、购物、游戏……直到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衰弱患者，才开始懂得，睡一个好觉，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能睡个好觉，便是一种幸福。

儿时，每天早上都是母亲喊了好几遍才会醒，母亲从不发火，心疼我，体谅我上学的苦。每次喊我都是商量的口吻。不到最后一刻不起床，有时候来不及洗脸，就匆匆扒拉一口饭，赶着上学去。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吃的。父亲与我一起吃完早餐，却不像我这么着急走，而是接着躺到炕上，美美地再来一个很短的“回笼觉”。我很是羡慕，对母亲说，“我要快点长大，长大了也可以像父亲那样，每天早上有回笼觉可以睡。”

母亲点着我的头和蔼地说，“傻孩子，你爸爸的回笼觉只有10分钟。你只看到这惬意的10分钟，却不知道，你爸爸去了工厂之后，在机床边一站就是一天。只有偶尔才会坐下来歇一歇。”

女儿和我小时候有同感。早上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我还在蒙头大睡，总是不自觉地和她妈妈说，“看我爸爸多好啊，可以多睡那么久。”儿女都是这样的吧，只记取美景，不问辛酸。我每天半夜起来写作，她都是看不见的。

直到有一天，女儿半夜起床去卫生间，看到了我困得不行，在电脑桌边睡着了。待我醒来，看到屏幕上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爸爸，你太辛苦了，多睡一会儿吧！

那一刻的幸福，抵得上我睡足了一百个好觉。

和睡个好觉一样，享有独处的时间，能静静地思索和怀念，也是一种幸福。

喜欢那样唯美的场景：一个少女，在夏日的窗边，托腮凝眸，望着天边的云。一杯咖啡在左，腾空而上一团香气；一只猫咪在右，蜷缩成梦的模样。那一刻，灵魂似乎出了窍，不知游向了哪里，或许已随着心爱的人去了另一个城市，或许已随着多年以前一个羞赧少年的表白，而在排演着后续的一幕幕场景……嘴里却在哼着王菲的歌儿：“我见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我捕捉过一只飞鸟，没摸过你的羽毛。”

我亦有那样失神的时刻。怀揣一朵小火焰，把自己藏到一朵云里。并在那朵云里记住爱人的样子：木棉的脸、青桃的肩。从此，把每一个白天都当做一次偶遇，把每一个夜晚都当做久别重逢。

我看见一朵云，驮不动一滴雨，又或者，雨不舍得云太累，所以，雨落下，不肯在云的背上停留，尽管那么喜欢云，脊背上的温暖。

都说引力在地上，我说引力在天上，你看那炊烟，被天空抻成拉面，你看那鸟，直直地往云隙里扎去。你看，我的眼神，我的心绪，都被引去，空留了一副躯壳在窗子底下。

钟表是这个屋子里的小心脏，我不担心有一天它停下来。甚至，我想把电池取出来，为时间点穴，让时针停下，分针僵住，秒针也安眠。让一路小跑的事物们向后转，跑回昨天，跑回经年，温故知新。或者原地踏步，不越雷池。

我的心，正在云端漫步。这一刻，很多美好的东西，都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我的心上还有很多钉子没有拔出来，也不想去拔。就在那上面挂一些记忆里的衣裳吧，坎肩，风衣，皮袄，不同的季节，挂不同的心境。那些年里，我们一直奋力地走，努力地找，却仿佛一直一无所获。当时你或许万分沮丧，如今回想起来，那却可能是你最幸福的时光。

人生幸福之事不外一二，若能枕上安眠，身体便逍遥了，若能云端漫步，心灵便愉悦了。

那么，去睡个好觉吧，让枕上的鼾声为梦伴奏；去安静独处吧，让心灵慢慢溢出一朵朵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