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缺斋|荔城且来说荔枝

来,暑气大盛。渐近小暑,枝头荔枝始红。若是到了大暑,莆田荔枝便会行于世了。依了莆俗的旧例,大暑要吃羊肉、荔枝,来补益暑天的损耗。目前,虽未及时日,但纸上谈兵,还是可以的。
虽然长大以后会觉得郭沫若的人品和文品都是有争议的,但是,他当年来莆田留下的那句诗倒是常挂心头:“荔城无处不荔枝。”他是八十年代来的莆田,那个时候的莆田,荔枝还是极繁的,假如是今天来,估计他就得说:“荔城何处问荔枝”了~~~
莆田荔枝本是极佳极盛的,市果是它,市树是它,连别称都是它。《荔枝谱》里头说到“园池胜处,唯种荔枝。”也就说大凡有庭院园林池塘的地方都只种荔枝,所以,蔡谱中的许多荔枝都是用地域、人家、姓氏来命名的:延寿红,状元红,霞墩荔枝,蔡宅红,陈紫,宋家香,黄石红……可惜,这几年,不要说谱上的那些荔枝不见了,单只普通的品种也都是每况愈下,连莆田本地人大多数吃到的都是漳州荔枝。莆田荔枝差不多也就是在大暑前后这么昙花一现。然后就芳踪杳杳。。。

写到这里,估计就要被骂了,介个南方人是多么地不惜福,有荔枝吃,还要挑三拣四,莆田漳州地乱评价。当年杨贵妃记忆中的荔枝,永远是那质量还不算上乘的四川荔枝。玄宗宠她那一口,跑死了多少马。她人家怎么就不挑闽粤荔,南粤荔,巴蜀荔呢?

好吧,其实,其实,我只是想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说实在话,莆田人对自己的家乡是很盲目的——盲目地说好。换句话说,就是变相地排外。这种本地情结,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莆田不是独一例。只是,莆田人的排外有时有点不可理喻:菜是本地的嫩,水果是本地的甜,猪肉是本地的香,连娶妻纳婿都是本地人最好。比较缺乏开放性的胸怀,这点或许是这个小城一直尴尬地不上不下的一个原因吧。
莆田人排外,但是到了外地,莆田人也由本地人变成了外地人。同样的,天道好还,排人者必被人排。这点,很多出外的莆田人都会有所体会的。其实,这跟独特的莆仙方言与莆仙人的作风很有关系。
莆仙方言,夹在福州方言和闽南方言之间,仅在莆田仙游两地流行。方言发音大异于福州,略同于闽南,字词以开口音入声音居多。短促有力,所以,只要在外地,莆田人凑在一起一讲方言,人家就以为是在吵架。难免引人侧目。这是一。
同时,莆仙方言的发音效果与沉淀习惯,导致莆田人在普通话的发音方面都会带上浓重的方言腔调,几乎所有普通话方面的毛病,莆田人都会犯到:比如,平翘舌不分,前后鼻音不分,H  F不分,R L不分……只要福建人有的毛病,莆田人的普通话里都会有。所以,莆田人在外地很多时候一讲普通话,人家就会说,这是莆田人。语音面貌不佳,有时也是一个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是原因是——莆田人精明,能赚钱。要知道,莆田人可是被称为“中国的犹太人”,而由于地狭人稠,多出外谋生,又有“无兴不成市”的说法。因此,到处都有莆田人,莆田人在到处赚人家的钱。所以,被人排斥也是很正常的。
其实,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莆田人做生意精得有点过头,换句话说,有些时候叫不厚道。说实在话,叫莆田人是中国的犹太人,实在是降低了犹太人的格调。至少,现在的莆田人,在对知识的重视和对诚信的坚持上, 是不如人家多多的。红木白皮,抠药膏,这些,都是莆田人的生意。
所以,很多时候,种因得果。就是这样。
当然,我在这里说荔枝的差别,倒不是因为排外的固有习惯。而是,真的,很不一样……
莆田人称外地人为客。“客仔”“客边”“客人”都是称呼外地人的方言词语,前两个的方言语气都偏轻浮,我不喜欢。而像果蔬生鲜,外来的就称“客本”。那么,我接下来只是想比较一下客本荔枝和本地荔枝的差别。
首先,好看。荔枝这东西,性子急。按白居易的说法是“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换句话说,就得现摘现买现吃才能娱目娱鼻娱口腹。那么,漳州荔枝到了莆田来,全程高速要三小时,马上上摊马上卖,等你吃到最快也得一天,于是色,就没了。原本应该鲜红的,几乎买到家就是灰扑扑的。没卖相。而且,还真没见过漳州荔枝有全部红扑扑的,多少都带点青,所以再新鲜也有点煞风景。不像莆田的荔枝。红通通的,一看就叫人喜欢。
同时,漳州荔枝的壳是扁平的,龟裂状。没精神。莆田荔枝是小刺横生,虽然扎眼,但是有活泼泼的生气。按我们莆田的话说,这个荔枝长的很丑。然而,“荔枝生歹好照镜”,所以,莆田的荔枝很多都是长在水边。而这水边的荔枝长得尤其好。记得小时候,莆田新闻开头有一个画面看,就是莆田女子撑船,然后沿着延寿溪(嗯,或者是洞湖口)采荔枝的情境。那清波荡漾,荔子流丹。舟船横斜,笠巾流韵的,而今已是看不见了。
其次,好玩。在吃之前,荔枝还是可以玩的。莆田的孩子们小时候肯定都玩过,小心翼翼地把荔枝的外壳剥掉,壳里那层红膜不要碰破,然后从中间轻轻地撕开腰围一圈。下面一半的红膜往下翻,上面一半的往上翻,露出白生生的荔枝果肉来,加上没有去掉的枝叶,一盏红灯笼就这么出来了。
还有一种,吃之后还是可以玩的。就是玩荔枝核。莆田荔枝很个性,很多荔枝的核不是很大,就是很小。大核的荔枝,叫“大膏”,焦核的荔枝,叫“矮膏”,吃,要吃焦核的,核小果肉多汁水厚。玩就当然要玩“大膏”了。莆田人的巧手可以把大的荔枝核,雕成水桶,小椅子之类的来给孩子玩。哈哈。
再次,好吃。就果肉而言,莆田荔枝与漳州荔枝相比,要娇嫩多汁的多。不服气的可以做个试验,小心地剥,漳州荔枝可以不损果肉不溅果汁地剥个白生生,而莆田荔枝果肉很容易碰破,汁水四溅。再不信,两颗荔枝一起往地下落,一掉下去,pia,一滩汁水的,肯定是莆田荔枝,而汁水少的或者甚至不损伤的,就是漳州的。漳州荔枝果肉紧实,滋味较平淡,莆田荔枝果肉嫩滑,果汁饱满,真真正正可以称作吹弹可破。
白居易说:“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除了壳如红缯,像是漳州荔枝外,后面那三句,我觉得,用在莆田荔枝身上是非常合适的。
因此,作为莆田人,喜欢莆田的荔枝,真不是没道理的。
只是喜欢归喜欢,不好还是要说不好的。咱没有内种都是媳妇的错,自家儿子永远都是好的婆婆作风。
近些年,莆田荔枝的“大膏”越来越多,几乎吃十颗,会有七颗是大核的。虽然我上面说好玩,但是荔枝毕竟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玩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漳州荔枝要好很多,即使漳荔焦核的不多,但它大体上都是中核,很中规中矩,果肉也足够丰厚。
同时,莆田荔枝娇嫩的太过,所以只能鲜食。做罐头吧,漳荔要远优于它,果肉肥美不宜破损,不像它,一碰就伤。晒荔枝干吧,极易返潮,变质;榨荔枝汁也不行,一接触就果汁淋漓的,一颗最多榨半颗的汁,成本太高。因此,果期短,副产品匮乏,使得莆田荔枝今天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在莆田四大名果中,种植量最少,产值数不高,全市才300多亩,连千年古荔宋家香,都在小区套房间,孤独地苟延残喘。荔城,于是就渐渐地不再满城红荔了。
所以,现在有的吃,就趁兴地吃吧,有些东西,错过了,就不一定可以再见。。。。
只是,说了这么多的荔枝,真的要吃起来,我一次只能吃三颗。嫌它太甜。稍吃一多就觉得腻味。所以,我很佩服髯苏说他要“日啖荔枝三百颗”,也很佩服历代《荔枝谱》里记载的有些人:日食荔枝,千粒方止。好恐怖。。。。按今天的医学角度说,荔枝一次吃超过六两就会导致低血糖,那这些数百颗上千颗地吃的人,他们不是要边吃边晕,昏倒为止吗?
荔枝若够新鲜,它的香味就会很诱人。有时,我们是冲着香味而吃东西的:冬天的烤红薯香,香的甜腻温暖,忍不住想买一个;夏天的西瓜香,香的清冽甘甜,忍不住要抱一个;还有,桃子香,地瓜干煮汤的香,超市熟食的香,面包坊刚烤出来的烘香……啧啧,即使我们有时明知道吃起来不会那么香,但总会向那韵味萦绕处伸出手去。掏出钱来。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花钱买的,只是一种感觉。
漳州的荔枝酒,很多漳州人不知道了。而我从大学开始,就经常去芗客隆,提一坛两坛地回来,三斤的酒慢慢喝,或者叫上两三个友人快快地饮,酒味醇厚中去找那一点舌尖上的荔枝味,还是年轻时候的那些人那些事。这是一种感觉。
奶奶的荔枝醋,也已经十年没喝到了。那是在老屋还没拆,荔枝还很丰产的时候,奶奶每年都会收集上一下没及时吃,开始发酸了荔枝,然后加上酒来做醋,用坛子封在老房子二楼的楼梯下。我每次回去说要带点时,奶奶都会从坛子里打一瓶让我带走,虽然没有过滤,虽然沉渣泛浮,但是,那个醋的荔枝香,是喝到如今所有的醋都不如的经典味儿。这也是一种感觉。
很多时候,我们记住的也只是一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跟老爸去六步桥泡温泉,永远是出池后的那一口豆浆炒味道最醇正,今天的各家店甚至是自己炒的,都不如那时的口感。
我想,贵妃之所以要那红尘一笑的荔枝香,要得,也只是童年的那个感觉吧。我想,蔡京把家乡的荔枝树做成小盆景上献徽宗,居然次年还能结果的精心,“密移造化出深山”的功名心外或许也有点顾盼家乡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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