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自古就有众多迷妹迷弟,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布衣黔首,简直就是宋代版的“刘德华”。但人红是非多,1093年的北宋政坛风云诡谲,苏轼屡遭弹劾。8月,他离开东京开封府,出知定州。他在给弟弟的书信中写到:今年中山去,白首无归期。实际只在定州任职半年多,但时至今日依然能感受到他赋予这座城市的特殊气质。1005年,宋辽签订澶渊之盟,百年间双方相安无事、往来频繁。定州距离北宋边境开放贸易的雄州、霸州很近,作为战略大后方,其重要性可想而知。苏轼到任后,首先就是整饬军纪、巩固边防。作为防御工事重要一部分的“开元寺塔”,想必当时苏轼是视察过的。塔内墙壁的题记也间接证明了这点。
▲修复前塔身近四分之一已损坏,可以看到“塔中塔”。最严重的一次破坏是光绪10年的地震。
“沧州狮子定州塔,正定府的大菩萨”,河北三宝之一的开元寺塔是古代的摩天大楼,如今矗立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背景前,丝毫不逊色。塔高83.7米,相当于将近30层的大楼,是中国现存最高大的砖木结构古塔。立于塔下,人渺小如蚁。
开元寺塔最早是作为佛塔存在的,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又担负起瞭望观敌的职能。天朗气清时,可望15公里的范围,中山故都尽收眼底,可惜现在已无法登高。不过如今可以在定州博物馆的超大落地窗前观看整座塔,传统与现代美学的完美结合,弥补了无法登高的遗憾。定州博物馆的这处设计,足以使其跻身河北最值得逛的博物馆前列,更不必说恒河沙数的奇珍异宝了。
定州博物馆常设展览:汉家陵阙、北朝佛陀、天下大白、尘外千年、故乡星空等。“汉家陵阙”取自李白《忆秦娥·箫声咽》“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有两件国宝级文物:龙螭衔环谷纹青玉璧和透雕神仙故事玉座屏。都出自定州东汉中山穆王刘畅墓。
▲上图中给博物馆看门的大怪兽原型是汉家陵阙的“掐丝镶嵌金辟邪”,出土自刘畅墓。别看雕塑大,原型实际也就小拇指大小。大概出土了两只,现有一只在河北博物院展出(京冀晋豫陕五省市金银器展,2020年2月26日闭展)
第一代中山王是西汉的刘胜,其墓就是举世闻名的满城汉墓。定州这一片几乎要被老刘家承包了,已经挖出来好几代中山王。西汉中山孝王刘兴的墓就在定州市里,可以参观。墓园开辟为定州石刻馆,四周墙壁嵌488块墓石,来自刘畅曾祖父东汉中山简王刘焉墓。这些墓石称作黄肠石,是“黄肠题凑”的衍生品。黄肠题凑是汉代一种特殊葬制,即用黄心的柏木在棺椁外面垒起一道墙,十分土豪。后来实在没有那么多黄心柏木可挥霍,便用石头代替木头。
▲刘兴墓穹顶上密密麻麻的字仿佛某种镇魂咒,其实是砖头编号,便于修建时像积木一样拼装。
另一件国宝级文物:白釉龙纹龙首大净瓶,在天下大白展厅。不过现在看到的是一件复制品。定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一窑炉火,烧出千年白色风华。这件文物出土于净众院塔基地宫,地宫挨着刚提到的石刻馆,目前不开放。该地宫和净志寺塔基地宫出土文物一道在尘外千年展厅。
净志寺塔基地宫在定州贡院内。地宫出土的舍利经过北魏、隋唐、北宋四次瘗埋,使用了内外七重葬具。像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千年前的北魏先人把一段密语埋入地下,每隔几十、几百年就有人挖出来,往宝箱里放入新的心事,直到被人遗忘,沧海桑田,千年后遇见了我们,一场跨越千年的爱恋就此展开。
▲净志寺地宫出土唐代鎏金力士像。
定州贡院,古代学子的鱼跃龙门之地,是目前北方唯一一处保存较为完整的选拔秀才和贡生的考场。主体建筑很特别,外形让我想起了悉尼歌剧院,又像是一只振翅的大鸟。
推荐下博物馆的文创产品,个人觉得比河北博物院的还好看一些。冰箱贴(定州八景)、李夫人书签、开元寺塔U盘、定州缂丝、定州白瓷等都是非常精致的伴手礼。李夫人是定州出的大美女,第一位追封的汉武帝皇后。她哥哥李延年是个音乐家,有次为汉武帝起舞唱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问:果真有如此美人吗?李夫人由此进宫得宠。诗词中经常见的“玉搔头”典故也来自李夫人,相传有次武帝在李夫人宫中突感头痒,拔下她的玉簪搔头,一时间后宫女子均以玉簪为尚,导致长安玉价大涨。
定州博物馆文创产品之一,冰箱贴,以“定州八景”为素材。第一景开元寺塔说过了。剩下七景里如今还值得一去的:魁星阁、落星石、东坡双槐,都在定州文庙。
▲17年第一次去定州没拍太多照片,找不到合适的文庙照片,倒发现一张同行小伙伴拍的,文庙戟门背后的我。
另外四景“白果树、南城门、八角井、雪浪石”都很小,不复昔日盛景,隐匿在城市汪洋中,不易寻得。雪浪石和苏轼也有关,说是苏轼在定州偶得一石,黑质白脉,中涵水纹,遂名“雪浪石”,作铭以记,时人多有和之。后建“雪浪斋”,以曲阳白石琢芙蓉盆盛之。
▲南城门比较好找,但体量较小,对于一般游客来说并无太大游览价值。
苏轼是个大IP,因为会玩会吃,许多号称是东坡发明或爱吃的东西多半是后世附会。但可以确定苏轼喜欢雪浪石是真的,爱喝中山松醪酒也是真的。今有苏轼《中山松醪赋》传世,记叙了如何制作松醪酒,及畅饮后“得意忘形”的浪漫情景。论一名吃货的自我修养,苏轼便是标杆。可惜我们只继承了他的胃,却没有他的半分才华。
▲《中山松醪赋》作于定州,但传世的书法作品是苏轼出知定州第二年被贬岭南途中所书,现藏于吉林省博物馆(上图)。与定州不远的曲阳北岳庙(五岳中的北岳最初在保定,明清时易主山西大同浑源恒山)藏有一块《中山松醪赋》石刻(下图),当是后世依据《中山松醪赋》书法所刻。曲阳北岳庙为什么要刻松醪赋?彼时曲阳归定州管辖,一说苏轼用北岳庙的松树酿过松醪酒。如今,中山松醪酒仍是定州特产。因为苏轼,这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多了一份文艺的浪漫气息,贡院、博物院周围复建的崇文街又将这股气息放大(路南路北两种风格),虽然游客寥寥,很多商铺半死不活的,但好在街道较为精致,也能邂逅一些惊喜,比如博物馆东侧名为小岸·一间的咖啡馆。
▲博物馆和开元塔之间的晏阳初旧居,开放与否看缘分。晏阳初(1890-1990),世界平民教育运动之父和乡村改造奠基人,在定县进行平民教育实验11年。对面广场上的铜像是北宋宰相韩琦,在定州当过官。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此话不假,即使后世少了些慷慨,但悲歌不止。有宋一代,多少踌躇满志之士来到这里,企图收复燕云十六州,报效国家。又有多少思乡之人在北方百里外的燕云十六州遥望故土。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愿万事万物如定州之名,永远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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