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怎么过成了这样?
《周作人散文集》的最后一篇,刊登的是他的弟弟周建人的文章,题目是《鲁迅和周作人》。
这篇文章写于1983年6月,是年,鲁迅已故47年,周作人已故16年。此时,中国已经进入到改革开放时代,言论已经完全自由了,周建人已经95岁高龄,一年后,周建人也离开了人世。
相对于他的两个哥哥,周建人不仅长寿,而且过得春风得意,他先后担任新闻出版署副署长、教育部副部长、浙江省省长等职务,全国政协副主席,官至副国级。三兄弟中,就他的仕途最为通达。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95岁高龄的人,尤其说的话题还是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别人无法怀疑周建人文章的真实性,很多写鲁迅和周作人关系的人,这篇文章都会作为重要文献。
在鲁迅三兄弟中,理论上,周作人跟周建人的关系会更亲一些,理由如下:他们俩的妇人是姐妹,周作人娶的是羽太信子,周建人娶的是羽太芳子,周建人与羽太芳子是周作人撮合的。周建人与羽太芳子1914年结婚,到1922年,他们夫妻先后生了四个子女。
1919年,周建人全家迁移到北京八道湾,三兄弟住在一起,1921年,周建人去上海商务印书馆当编辑,他的夫人及三个孩子(老大一岁多夭折)一直和周作人一家住在八道湾,周建人曾经写信给芳子,让她们去上海团聚,但是芳子舍不得与姐姐分开,就一直住在北京八道湾。1925年前后,周建人与他先前绍兴的学生王蕴如在上海同居,次年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直到1937年,他们先后生了三个女儿。1937年,周建人带着王蕴如和孩子到北京,周建人跟羽太姐妹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了。
1923年,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反目。关于反目的原因,一直有两种说法,主流的都是采信了周建人的观点,即周作人惧内,他的夫人羽太信子掌管着全家的经济事务,尽管当年鲁迅和周作人都有不菲的收入,可一直架不住羽太信子的骄奢淫逸和大手大脚,鲁迅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了羽太信子,结果,周作人跟鲁迅反目。
坊间还有一种说法,这种说法于鲁迅先生非常不堪。说是先生偷窥羽太信子洗澡被发现,由此兄弟反目。因为周作人和鲁迅本人都没有说到兄弟反目的原因,别人也难知就里。以前看过某鲁迅研究专家的分析,他说,鲁迅是孝子,他又是一个顾家的长兄,有什么事,鲁老妇人不能调和?想当年,鲁老妇人能强迫鲁迅同意娶朱安,鲁迅都被动接受。专家把证据说到这个份上,其他的也不用多说了。
在此之前,兄弟保持了20多年亲密无间的情谊,从就读上海洋学堂,直到日本留学,一起翻译外国文学,兄弟俩志趣相投,感情甚笃。可从那次绝交之后,兄弟二人便不再往来。
读了周作人文集,我还是感觉到从文学或者是从兄长的角度,周作人对鲁迅先生还是敬爱有加的,至于他们为什么成不了好兄弟,周建人都说不清,我们更加说不清了。老古话,清官难断家务事。用在鲁迅三兄弟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我不敢否认,周建人这篇文章的真实性,但是,作为小弟,对于两个故去的兄长,假如非要写些追思文字的话,理论上应该看在手足情深的份上,保持一碗水端平,可这篇文章里不是引用鲁迅的原话,就是引用跟鲁迅交谈的结果。
1927年,鲁迅与许广平也到了上海,加上周建人到上海工作也是鲁迅介绍的,周建人的感情天平上,他倾向于鲁迅也算正常,可这篇文章读下来,总让人感觉周建人有偏袒之嫌。
抗日战争爆发后,无论是鲁迅还是左联的同志,都希望周作人到上海工作,因为大家总感觉到他在北京的危险,关于这一点,周作人在文集里也做了说明,尤其是给周总理的信中说了他当时的情况,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靠他一个人维持生活,想搬家也确实不易,在北京不仅稳定且他也比较熟悉当时的环境。文章中,周建人说继鲁迅之后,他也写信邀请周作人一家到上海生活,他觉得商务印书馆及其他的出版机构能保证周作人一家的生活,周作人没有回复。
解放后不久,周建人遇到了周作人,他们俩面对面碰到,周作人还说了当年周建人写信劝他去上海的事,从文字里读他们的对话,我真感觉异常发冷。
那时候的周作人和周建人,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在冷漠的文字里,周建人一句稍微客气的词都没有用,最后还来了一句“这次意外相遇,竟成为永诀。”我怎么感觉周建人离开周作人后,心里顿时感觉如释重负。这个倒霉的哥哥终于跟他划清了界限。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周作人被关进南京老虎桥监狱,新中国成立之前他被释放,此后虽然没有二进宫,可周作人的政治和文学生命几乎终结。我不知道周建人与周作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要说过节,也是周建人跟羽太芳子大吵后,周作人写信给周建人,说他不该抛弃芳子跟王蕴如同居。在这方面,三兄弟中,只有周作人是一夫一妻终老的。
再或者是因为周作人与鲁迅的关系,直接转嫁他周作人与周建人之间,世界上,除了阶级仇、民族恨,好像没有这样转化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何况羽太芳子和他的三个孩子一直跟随周作人过活。
周建人也说,原本“纯系家庭内部问题,却包含了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以前的亲兄弟最后分了手,道路远走越远。”其实,周作人个人在抗日战争期间对日本人暧昧的态度确实让人生厌,但是,家庭毕竟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
我们老家有句方言叫“冬瓜皮往里卷,胳膊肘往外拐”,什么事都有个本该有的样子,可周家三兄弟好像就没有成规定的样子,这个理真的说不清。
兄弟过成了这个样子,除了扼腕,还有什么呢?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