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文学洛神”生命中最鲜明的一朵红花

《呼兰河传》是民国时期著名女作家萧红的长篇小说。大多数作家的作品和生活都是泾渭分明的,而萧红却不是,读她的作品就像是在参观她的人生。

这部作品是萧红寄居香港时所写,是她在生命最后四年中完成的一部伟大著作。

风雨飘摇下的杜鹃啼血

不同于早期作品积极向上的风格,《呼兰河传》字句中透露着萧索。

书写这部作品时,萧红患上了肺结核,索居香港养病,此时的她已经处于人生的绝境,在动荡的时局中成为了像香港一样的孤岛。

她一生漂泊流浪,饱受感情的折磨和贫穷的困扰,早已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呼兰河传》就是在这样乱世喧嚣的人生境遇下完成的。

萧红死前留下这样的感慨:“半生遭遇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她一直渴望过上安稳的生活,好能够专心投身于写作中,然而却一生颠沛流离,不遂心愿。特别是在人生的最后光景,她的作品也因此离开了火热的生活,远离了她的黄金时代。

彼时的萧红,便只能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之中,而在这样的境遇中写出的《呼兰河传》,字里行间透漏着彻骨的悲凉,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

萧红曾为抗战文学开创了风气先河,但写《呼兰河传》时,却拒绝了当下最易出彩的大时代的题材,选择去追忆童年。

这部作品在当时并未引起轰动,名声远远不及她的另外一部小说《生死场》,然而战争过后,《呼兰河传》却渐渐洗尽铅华,大放异彩。

当远离战乱的中国不再满目疮痍,人们突然发现萧红的《呼兰河传》像一朵鲜艳的不死花朵,深藏在历史深处暗自绽放。

萧军曾说,萧红的小说更像散文,没有小说应有的结构和连贯的情节。但其实这种纯文学的写作路线,倒更接近文学的本质,还开拓了一种新的小说文体。

八十年代,人们发现了萧红文学的独特之美,兴起一股萧红热,现代文学史家更是将《呼兰河传》盛誉为“现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作品”。

正是她这种逆向性的自主选择,对家乡呼兰河真实现状的细腻描写,才注定了这位乱世中的文学洛神“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记忆深处的小城故事

萧红在《呼兰河传》的最后写道:“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它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这个让萧红难以忘却的小城和城里的人们,过着与世隔绝似的生活,只有几条街道的狭小空间,无法释放生活的沉重压力和孤独。小城发展过于滞后,人们固执己见地仍然相信跳大神比医术有用,上课所学的科学知识是亵渎祖宗。

小城生活也不是没有花团锦簇和欢声笑语。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

后花园里飞舞着蜂蝶,承载着无限快乐和生机。但纵然有这些声响和色彩,仍无法摆脱小城整体孤寂萧索的基调,而后花园鲜活热闹的景象,也将萧红的人生反衬得越发悲凄荒凉。

火烧云在傍晚的天空变换着形态燃烧,卖豆腐的又开始家家户户地吆喝,积雪化作春天,棉袄换成单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日复一日地循环往复着,单调乏味,毫无新意。

实在无聊极了,生活中也还是能找出些许点缀的:路前的泥坑掉进了一头猪,小团圆媳妇又挨了打,看戏时谁家的小伙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冯歪嘴子的媳妇死了,他拉扯孩子又闹出了怎样的笑料。

人们就是在这样单调乏味又日复一日的生活里,过完自己的一生。

罗素曾说:“沙漠中的雨下了很快就被蒸发了,就好像从来没有下过雨一样。有些人来到这世界上也仿佛这般自生自灭。”

生活在小城里的人们,正是这样一个“活过一生如同雨水蒸发一般”的群体,然而,他们绝不是冰冷的符号和虚幻小说的背景人物,而是一个个真实而独特的个体,是当时中国底层人民的真实写照。

萧红在《呼兰河传》里讲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和故事,而是世世代代奋斗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柔韧生命。

萧红笔下的生活有许多的烟火气,热热闹闹的,可这热闹中总带着点凄凄凉凉的意味,有一种铺天盖地的荒芜感。

她擅于察觉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亮色,擅于从不值一提的事物中窥探可歌可颂的美。她把世间万物都当做有血有肉的生命来写,用孩子的视角将这些美和生机呈现在我们眼前。

固执的自由追逐者

萧红喜欢后花园,那是她心灵的栖息地。

在那片园子里,“黄瓜愿意开一朵谎花,就开一朵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多么任性自由。

她在书中不止一次提及“我一定会走出去”,这里同样可以看出她对自由赤裸裸的向往。

家庭带给萧红的除了温暖,更多的是孤寂。

她的父母淡漠冷酷,只有外祖父让她知道生活中除了冰冷和憎恶以外,还有爱和温暖。而外祖父死后,她便与家中彻底断了联系。

当她终于从那个闭塞小城中逃出去,却至死都没有获得真正的快乐,因为她从未获得真正的自由。

她的出走是悲愤之下的无望,无望之后的逃离,绝不是因为憎恶,而是因为深爱。

她深爱的故土如此荒诞不堪,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心碎逃离,可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法真正割舍对小城的牵挂。

悲哀深处生长的希望

呼兰这个小城在传统文化的框架和封建礼教的束缚下,满载着麻木不仁和保守无知,就连不符合传统女性的行为规范也是一种深深罪孽。

你无法单纯地用虚伪、残忍、恶毒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虽然那些血淋淋的悲剧由他们一手酿造,罪魁祸首却是那个吃人的时代。

萧红的悲哀不是她一个人的悲哀,而是千万人民共同的悲哀,是当时那个年代和国家的悲哀。

萧红对这份悲哀极为敏感,对当时那个社会和底层的贫苦人民的抱有深切的悲悯的无限的怜惜。

可在这悲悯和无力之中,隐约闪烁着希望。

萧红给我们的这个希望,大概是那个冷漠的家中还有亲爱的外祖父,荒诞的小城中还有坚强拉扯孩子的父亲。

物质极其匮乏的时代,就算人们愚昧无知,没有富足的精神条件,却尽可能地努力生活,按照自己的规矩和准则严守一生,尽管那规矩和准则有许多的不合理。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因着他们内心这份极强的信念感,荒芜中又有生机,悲凉中又有希望。

人生寂寞悲凉,却有满天星光,满屋月亮,有红花鲜明地开在墙头。

铺天盖地的荒芜下,你仍会感慨生命的柔软和韧劲,惊叹于岁月不动声色的力量。

文:蝉衣衣丨编辑: 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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