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佛光—从五台山到云冈石窟【6】龙壁
从净土寺出来，我们就直奔大同了。
从前大同给我的印象就是人家有矿（煤）。后来知道云冈石窟在那里。
大同最显赫的时代应该是在公元四世纪后期，鲜卑拓跋氏趁着匈奴被汉武帝赶走，来到匈奴故地，一通南征北战后，在北方雄起，建立北魏王朝，定都平城，就是今天的大同。过了半个世纪，黄河流域都在北魏的统治之下。
北魏时期，佛教非常兴盛，皇帝带头信佛，臣民就更加踊跃了。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都是北魏时期兴建的。
公元十世纪，鲜卑宇文部之裔耶律氏建立的大辽有五个京城，大同是西京。
北魏在这里建都将近百年，而辽金两朝作为西京陪都也有二百多年历史，这是号称“北方锁钥”的关卡，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对自己的不读书，孤陋寡闻十分惭愧，太小看大同了，说一声抱歉了。
这次来大同主要就是奔着云冈石窟，顺便还看了辽金时期的两座古庙，大同的古建筑让我们大开眼界，惊喜连连。
五龙壁
大同号称龙壁之城，有一龙壁四座、三龙壁一座、五龙壁三座、七龙壁一座（现在毁了）、九龙壁一座，我们看到了三、五、九三块龙壁。
在大同善化寺的南面有一座五龙壁，此壁原来不在这儿，不属于善化寺，是位于南门外的一座名叫兴国寺的山门前照壁，据《大同县志》载：“此寺为明代万历己未年(1619)所建，康熙、乾隆年间重修。”兴国寺是座规模很大的大寺，清朝末年以后，兴国寺渐渐荒废，解放后，旧址渐渐被蚕食没了，就剩这座五龙壁孤零零的，1980年给挪到善化寺里面。2009年，善化寺前新修了广场，把五龙壁又从寺内移到了门前，照原样拼装起来，确实放在善化寺前是合适的。
五龙壁壁长近20米，高7米，厚1.48米。壁面用七彩琉璃镶砌，壁顶是仿木构房屋建筑形式，上有琉璃瓦覆盖，下有琉璃斗拱、垂莲柱支撑，两端有垂脊兽，都是琉璃做的，远看颜色很漂亮。
壁面上浮雕着五条四爪龙，盘旋回绕，腾云驾雾，上下翻腾，每条龙都是张牙舞爪，扭动龙身，甩出龙尾。
正中那条金龙，显然为五龙之首，龙头正对前方，目光凌厉，龙嘴里露出两颗门牙，十分威严，面容老相，让我想起那个被孙悟空拿走定海神针的东海龙王。
左右的白龙和黄都是咧着大嘴，面向中间的金龙，龙尾摇摆，鳞光闪亮，非常灵动。
龙的下面用琉璃镶砌出绿色海水翻卷着金色浪花，壁面大部分背景是孔雀蓝色琉璃，十分亮丽。
远看壁顶两端的垂脊兽，开始以为是鸟呢，仔细看照片，原来也是条龙，尾巴朝天地吻着壁顶，准确地说是啃着。
下部为须弥座，雕了一排牛、马、蛇、、鹿、狗、狮、象、貘、狡倪等十多种动物，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五龙壁从明万历到今天好几百年了，又挪来搬去的，五条龙形态依然优美。壁面色泽斑斓明艳，壁身完整，造型庄重威武，感谢大同人对古建筑的保护。
九龙壁
全国最大最古老的九龙壁不在北京，而在山西大同。
最大最古老的九龙壁建于明代洪武末年，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三子代王朱桂府前的照壁。朱元璋为了巩固大明政权，把他的儿子分封到全国几个重要地区作藩王。山西大同是明代北部的重镇，为了守护和治理这座极为重要的城市，朱桂被封到大同当代王，是明初九藩王之一，坐镇大同。洪武二十五年(1392)朱桂就藩于大同。来了后就开始给自己盖房子，代王府声势特别浩大，占地面积17万平方米，约合256亩。为了王府的威严华贵气氛，特在府门前建造了这座巨大的琉璃照壁——九龙壁。除了代王府，没有哪个王敢在自己府前立块有九条龙的龙壁。
（鸟瞰新建代王府，图片是网上找到的）
代王朱桂之所以这么狂，敢修建如此奢华甚至有些僭越之嫌的王府，因为他的资历太牛了，明朝已经换了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六代皇帝，他老人家依然坐镇号称“北方锁钥”的大同，颐养天年。他和永乐帝朱棣除了兄弟还是连襟，娶得都是开国大将徐达的女儿。就是敢篡位的朱棣也得让朱桂几分，何况之后继位的其他皇帝，这位代王甚至和他的哥哥朱棣争建九龙壁。朝廷能做的，只不过是要他把龙壁上的龙爪雕成四指而已。
崇祯末年（1644年）李自成入京路经大同时，灭门了代王朱传火全家和代府内二百余口家眷，土地和财产全部没收。代王府做了李自成的行营。后来被李自成留下的守将焚毁，民间传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光照红了整个大同古城，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代王府变成一片废墟。
九龙壁与代王府中间隔着一条街，而且是依墙建成的，得以幸免于难，保存至今。
（新建代王府）
现在九龙壁周围已经用墙围起来了，从一座不大的门进去，来到一个很宽敞的院子，看到一座宽阔的九龙壁坐北朝南矗立在中间。
九龙壁色彩鲜艳，巍峨壮观，果然不凡。由于体量大，要想一览全貌就得往后退，再往后退。好在游客不多，可以拍到九龙壁全貌。
代王府的这座九龙壁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建筑年代最早的一座龙壁，堪称中国九龙壁之老大。东西长45.5米，壁高8米，厚2.02米，长45.5米。
壁顶上是一排仿木结构的琉璃斗拱，托起五脊瓦顶，斗拱之间还嵌入有黄色小龙的琉璃砖。正脊铺着一长溜高浮雕的花卉和游龙脊筒，两侧龙吻造型生动，神态温和，没有五龙壁的龙吻那么恶狠狠的。屋顶的筒瓦、板瓦和勾头、滴水全由琉璃组成。
两側为“旭日东升”和“明月当空”图案。
精彩纷呈的当然是九龙壁的正面啦！
九龙壁的正面由黄、绿、蓝、紫、黑、白、赭等426块七彩琉璃构件拼砌而成，壁身上的九条飞龙，飞腾之势跃然壁上，壁身下部也是用琉璃砖镶嵌出绿色海水，波涛汹涌地翻卷着金色浪花，上部以孔雀蓝琉璃拼接出云雾、山石为衬托，九龙之间用云雾、流云、波涛和山崖相隔相联。九条龙的躯体全为高浮雕制作，蜿然突兀于壁上，非常有立体感。
九条巨龙飞舞翻腾于波涛和云气之间，神态不同，有的怡然自得，神态飘逸，有的瞠目张颔，威风凛然，有的器宇轩昂，或二龙戏珠，或各玩各的火焰宝球，形态各异，造形优美夸张，在长达45米多的巨幅琉璃壁面上显示出了高大磅礴的气势。
九龙壁的建造显示了明代匠师的智慧和高超娴熟的技法，精心设计的龙形朝气蓬勃，肌肉体魄的塑造栩栩如生，四肢和躯体搭配非常得体。显示出极高的艺术修养和高超的艺术功力。
烧制出高浮雕的七彩琉璃，雕塑烧制技法必须非常纯熟，才能保证按设计尺寸、颜色和造型制成的琉璃砖在现场拼接时做到块块衔接，层层吻合。尤其在镶砌龙头躯体这些花纹繁复之处，接缝必须做到对接严密，让那些翻滚在海浪里的蛟龙，凸起的山崖和游动的流云浑然一体，生动自然，动感十足，神动形移，似乎要破壁而出。
龙和龙可不一样，大同九龙壁的龙与故宫和北海九龙壁的龙的区分有几点，大同九龙壁的飞龙为四爪,尾巴没有尾鳍，类似蛇的尾巴，龙鳞是条形叠加分布，而故宫九龙壁的龙鳞更像鱼鳞，龙尾有尾鳍。大同九龙壁的9条龙都是侧向，故宫九龙壁中间黄龙为坐龙，也许这就是王与帝的差别？
还有龙壁的主体背景颜色虽然都是蓝色，大同九龙壁的蓝是浓重的孔雀蓝，比北京的深不少。我们在大同街上看到一些崭新的仿古建筑上面的蓝色琉璃装饰，更加浓烈。这种“大同孔雀蓝”给我感觉显得有点“愣”。
壁前有个长长的水池，池的东西两端腰部各置石雕龙头，看来是向池里放水的，我们去时，水池是干的。这是个倒影池，放满水就可以出现九条龙的倒影，那就真的看到龙在碧海蓝天中翻腾了。
大同九龙壁走过600多年的风雨、见识过多少荣华富贵，金戈铁马，壁体已然倾斜，壁顶和须弥座残破缺损，1954年大同政府将龙壁往南移动了28米，按原样重新砌筑，1976年又将倒影池迁移至此，壁前有一个较宽的场地，让人们可以更加方便的欣赏九龙壁的绚丽风采。
三龙壁和观音堂
大同的三龙壁在大同城西十里河北侧的一座小山岗上，我们是23号去云冈石窟的路上小拐一下就看到了这座大同唯一的一座双面琉璃龙壁。
根据导航到了个小山岗，先看到一座砖楼，下面是砖券门洞，一条小路从门洞里穿过。
走过去，看到坐落在高台上的三龙壁，龙壁的身后是一座观音堂。
观音堂始建于1037年，辽重熙六年。传说有蛤蟆精作乱，祸害老百姓。 “忽大士现丈六金身，偕左右菩萨、明王，从秦万佛洞飞住水门顶山头。从此，妖魔降灭，地方寕谧"。”这段圣迹就刻在观音堂里的石碑上。
观音堂几百年里也数次毁于兵火，明代重修时，山门前增建了琉璃三龙壁。也许是只有三条龙，没挡住1649年（清顺治六年）的兵乱。清顺治五年年底，大同总兵姜瓖反叛清廷，多尔衮亲率大军围城，因为大同城池坚固，历经8个多月才攻下大同。观音堂再次毁于兵火，只有三龙壁躲过此劫。1652年在旧址上重建了观音堂。1979年国家拨款把观音堂大修一番，山门外的双面琉璃三龙壁也重新得到修整。
五龙壁、九龙壁和三龙壁都是明代制作，造型上都具有明显的明代款式；龙头像牛，龙角像鹿角，龙身像蛇身，龙爪像鹰爪，四个指头。
独一无二的双面琉璃三龙壁，虽然远比不上五龙壁和九龙壁的气魄，也很有特色。两面各有的三条龙可不一样，正对着观音堂的北面龙壁为正面，壁身中间的龙为升龙，身体上扬，头部在上。左右的龙为降龙，头部在下，它们相互呼应，张开大嘴要去吞下面前的那颗火焰宝珠。
南面龙壁中间的龙与北面的正好相反，中间的龙比起两边的龙明显娇小很多，好像是只小龙，左右两边的大龙共同呵护中间这条憨态可掬的小龙撒娇嬉闹。南面龙壁上的三条龙都为升龙。
双面龙壁上的六条彩色浮雕琉璃巨龙都是黄褐色的，巨大的身形舒展自如，动感十足。而且这六条龙面相喜兴，显得整个龙壁的气氛十分祥和。
壁面大面积孔雀蓝色琉璃浮雕的山石祥云衬托暖黄色的巨龙，显得鲜艳夺目。绿色海浪从山石洞口中喷涌而出，翻腾的海浪任由雄健的黄龙翻江倒海。
三龙壁的壁顶的琉璃装饰大同代王府九龙壁的壁顶琉璃装饰极为相近，也许两座龙壁建造的时间很接近。
这座全部用琉璃包装起来的三龙壁更让我们为中国传统琉璃艺术、建筑艺术、龙纹图案艺术、浮雕艺术倾倒。
观音堂的山门是砖券门洞，山门关着，我们转到侧面，蹬台阶，从侧门进入。
院子里没有游客，观音堂坐北向南，面阔三间，悬山顶，房檐和房脊上装饰蓝色和绿色琉璃瓦，房脊两头的绿色琉璃瓦龙吻醒目漂亮，观音堂前面搭起了抱厦，是为了方便做佛事活动。
观音堂院子的正门外面是个平台，里面有个倒座戏台。戏台居然盖在离地8米高的券洞口上，就是我们第一眼看到的那座砖楼，当时我就纳闷券洞门里的小路是怎么回事？原来那是古代的官道。戏台下面没有高起的“台”，兴许那时候都坐地上看戏。
上面倒有个单檐卷棚悬山顶的屋顶，蜿蜒成很优雅的弧度，上铺灰色筒瓦，舒展体面。四根大柱子敦敦实实地撑起房檐。
戏台里放着辆很早以前的小车，在电视剧里见过。
殿堂里正在维护，搭起了脚手架，拉上了绿色纱网，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狭窄了。纱网后面人影攒动，灯光闪烁，是大同的文保人员在工作，他们没有把我们轰走。
一尊6米高的观音菩萨立像在中间，佛头的金色花冠已经顶到顶棚，观音的形象端庄秀丽，彩饰贴金，身披云肩，帔帛缠绕，极尽华丽。
观音菩萨前面坐一尊佛，身着褒衣博带式佛装，竖起左腿踩在坐台上，右腿盘曲。两手放于左膝上。这种姿势通常是用在自在观音身上。
左右各有两尊2米高的胁侍菩萨，也是头戴花冠，因为离得远，后面的灯光明亮，看不清楚，后来看到网上的图片，发现胁侍菩萨也是极具神韵。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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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左右都是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加上背后的灯光，真是有点恐怖呢。这两边的塑像是观音菩萨带来灭蛤蟆精的明王。明王是密宗佛、菩萨的一种化身，是为了教化众生特别是贪愚者而显化的愤怒威猛相的尊神。
因为来观音堂看三龙壁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做功课，不知道观音堂里的塑像是石雕不是泥塑。所以我们无意中看到的是一组完整的，由主尊、胁侍、明王、护法组成的辽代大型密宗组合石雕，有时候的意外就是福报。
还有几尊供养人的塑像，很民间，很生活。
观音殿外廊下有一对六角形，上面有两个提手，瓶身刻着花纹，很别致的石刻胆瓶。
在观音堂的后面接出一间小房子，里面是观音菩萨化身像，骑着蛤蟆精。
这个院子里还有新建的钟鼓楼，造型都不俗。
大同的三座龙壁让我们见识了琉璃的光彩。说起琉璃，最先有印象的是“唐三彩”，那主要是用作冥器。这回到山西，佛光寺的屋顶正中和房檐下的滴水就是用琉璃做的装饰，艺术水平很高。洪福寺房脊饰有漂亮的琉璃鸱吻，整条脊瓦都是用工艺琉璃瓦铺成。净土寺大雄宝殿房顶上使用琉璃装饰得更多，更复杂。除了脊瓦和鸱吻，垂脊上的走兽和站立兵士都代表高水平的琉璃工艺水平。
我想起在欧洲的教堂看到的马赛克镶嵌，第一次听到马赛克镶嵌这个词是在佛罗伦萨，华人地陪指着圣母百花大教堂门楣上非常漂亮的马赛克镶嵌画，居高临下地说：“这些马赛克可不是铺在卫生间的那种，这种马赛克的颜色有两万七千多种。马赛克镶嵌因具有相当高的艺术难度而成为了奢侈的艺术。”真伤自尊，其实他也就是早来几年的大陆客，混得一般般，要不干嘛还要做地陪。每当看到精美的马赛克镶嵌，尤其赞叹不已。觉得要把一粒粒不同颜色的小石头镶嵌成颜色复杂的大型图案，太了不起了。但马赛克镶嵌毕竟是平面的，当看了三座龙壁后，我以为中国在装饰大型建筑上的高浮雕琉璃的制作和拼砌难度也不亚于马赛克镶嵌，只不过是风格各异。
在大英博物馆中国馆的一个角落，展示了中国琉璃高浮雕屏墙，一共四组，并列镶嵌在墙上，两条青龙，两条金龙形态各异，在莲花和牡丹中狂舞，龙身翻滚腾挪，龙头生动夸张，甚至有点卡通，无比可爱。色彩明快典雅，釉色璀璨豪华。这是山西寺庙屋脊上的装饰品，明代的，在清末民初混乱时期被盗取。香港何鸿卿先生在2006年拍卖所得，捐赠给大英博物馆。当我看到这组琉璃屏墙时，喜欢极了，站在那里看不够。
琉璃是我国古代陶瓷艺术的一朵奇葩，而山西是我国古代琉璃制作最早的地区，到明代对琉璃制作已经很成熟了，技术也越来越精湛。琉璃艺术达到了空前繁盛的时期。 可惜，很多精品都没有留存下来。
注：游记里很多照片是一块儿旅游的发小拍的，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