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人类:我希望人类能够更加相爱
《人类》于2015年9月在法国上映。扬恩·亚瑟-贝特朗用了三年时间,走访全球65个国家,让2020位不同肤色、种族、性别的人,在镜头前讲述自己的故事。讲述按主题划分,从对爱的理解、最快乐的事,到战争、武器、死亡,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与最黑暗的回忆交织在一起。
影片的画面由脸部特写和俯瞰航拍两部分组成。讲述者坐在黑色的布景前,精心调过的光曝在人脸上。从乌克兰的战士、在巴以冲突中失去女儿的父亲、美国的死囚到非洲的农民,无论皱纹横生还是顶着青春痘,每张脸都如古典油画一般。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戴锦华称之为“人类的美”。
全片视觉上最为震撼的当属俯瞰地球的航拍景象,这也正是导演的过人之处。扬恩是摄影师出身,尤其擅长高空风光摄影。他的高空摄影集《鸟瞰地球》于1999年出版,并在2004年被拍成同名纪录片。他还是一位环保主义者、生态学家,创办有“美好星球”基金会。此前的作品《海洋星球》《家园》都是环保题材的纪录片。
人类剧照1 |
“我首先是个环境保护者,但总是拍融化的冰川、被砍伐的森林,令我厌倦。所以我现在开始聆听人们的心灵。”讲起《人类》的拍摄初衷,扬恩如是说。
人类剧照2 |
拍摄《鸟瞰地球》期间,扬恩在非洲接触到一个村庄。那里的农民种植的粮食只够自己果腹,没有多余的产量用以售卖。之后,他了解到这样的人在全球有十亿,其中60%是全世界最贫穷的人。他和他们在一起待了三天,农民渐渐对他敞开心扉,向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此前,他专注于航拍,“这让我发现,如果想要理解人类,必须落回地面。”
《人类》也可以叫做《为什么》。扬恩说他对同类本身感到好奇,“为什么我们不能友好共存呢?人类已经进化到21世纪,为什么还像中世纪一样,互相征战?”
于是,他进入战火不熄的乌干达、伊拉克、巴勒斯坦拍摄,也回到难民不断涌入的欧洲取景。影片还有几处在中国取景,第67分钟的草原和马群取自内蒙古上空,战争主题后奔腾的河水则来自中国一个水库一年一度的泄洪场景。
人们的讲述里有人类最美好、慷慨的品质。一位巴勒斯坦父亲讲述十岁的女儿被以色列警察枪杀的过程,这位父亲说,“有时候你会想,如果我杀死了凶手,或者来自敌对方,来自以色列的人,我女儿会起死回生吗?不会,我只是引起了另外的伤痛和另外的牺牲。我想打破这种暴力、血腥和复仇的恶性循环,从停止杀戮和停止复仇做起。”
讲述里也有着最阴暗、可怕的欲望。一个美国士兵面对镜头时说自己杀人时会有快感,还会渴望别人来招惹他,这样自己就能再次扣动扳机。这让扬恩震撼,“有的人去战争,就是因为他们喜欢杀人。”
2020个人的深度访谈,让每个人在镜头前说出动人的故事,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最开始的受访人很随机,有酒店的保洁、遇到的出租车司机,之后扬恩根据不同的谈话主题,如战争、婚姻、同性恋等,去接近这些群体,寻找合适的人。
工作人员通常会展示一段提问视频给潜在的受访者,解释自己的拍摄过程和目的,询问对方意见。每个受访者收到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开始的问题很简单:你的生活是怎样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怎么看家庭的问题?你是不是容易原谅别人……随后逐渐深入。
“你要让被访者感觉你很喜欢他/她,你对他/她很有兴趣,你能拍出他们最好的一面。”扬恩说,即便如此,真正能够剪入成片的素材也少之又少,大概100人中只有一人。
绝大多数被访者非常普通,甚至有不少人是纯粹的文盲,但他们讲出的话反而让扬恩印象深刻。他回忆起一个街头流浪的小孩,因为家人认为他会给家族带来厄运而被遗弃。当问到生命的意义时,这个小孩想了半天,最后他说,“上帝一定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完成。我现在还不清楚它是什么,但我以后会找到。”
现场有观众提问,为什么被访者里几乎没有中国人?扬恩解释,自己一度想拍摄一群背井离乡来深圳打工的工人,“但在中国做这样的采访太难了,没有办法走官方途径”。他与当地NGO合作才得以拍摄,最后一位女工的回答留在了片子里。
《人类》面世后,总有人问扬恩,影片要传达些什么?他的回答则是雨果式的,“如果有人看完电影后对我说,因为你的电影,我更喜欢人了,那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希望人类更加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