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边缘人的自我修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被边缘三尺，也非一日之功。我们边缘人也都是有同类的，虽然因为被边缘的形态不一，没什么圈子，但也会讨论，就像有些专家会讨论中国从哪个朝代资本主义萌芽似的，我们也会私下里分享各自这个边缘身份是从什么时候萌芽的。

上小学时，我是那种举手不积极，即便鼓起勇气举手了，老师也看不见，或者假装看不见的那类人。

很羡慕班级里热衷表现的孩子，唱歌行，跳舞行，画红脸蛋主持节目也行。众星捧月，我就是个拍手的，拉拉队后排。还有些人是天生的社会活动家，组织我们这些人凑钱给老师买教师节礼物什么的，井井有条。这群人里肯定没有我们边缘人的份儿，我这种边缘人，私下里或许妙语连珠，来了场面，就是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响屁的货。

坏孩子呢，也不爱跟我们这类人玩儿。因为我们不但好不到哪里去，也坏不出特色来。坏的不够，坏的太普通，坏的不出彩。不但搞反面典型时秀不出那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就是简单的搞三五人约架，也是拖后腿的挨揍货。

我们不是那种什么奖状都能拿的好孩子，也不是那种一个奖状也得不到，视奖状如粪土的所谓坏孩子，就普普通通的，消消停停的，面目模糊的，悄无声息的，就升了初中，念了高中。

中学时代嘛，好像都那样：学习好的一伙儿人，学习不好的一伙儿人，还互不理睬。可别相信什么偶像剧里头的乖乖孩看上了问题少年这种傻乎乎的桥段，还去替乖乖孩可惜抹泪什么的。

真的喜欢不良少年的乖乖孩，只是看着乖而已，学习肯定不咋地。这些不是被坏孩子带坏了，压根就是在坏孩子群里玩耍的一个。学习好的在学习好的那群里。

我们这种边缘货色，学习好的不愿意给我们讲题，上食堂都不会跟我们一桌，就好像，成绩不好是原罪。

学习不好的呢，又觉得我们没劲，边缘人啥时候都不受待见，更何况我们这种资深边缘人呢。

不是我们喜欢边缘人的处境，实在是没那个实力和天赋去改变，怎么使劲都没办法做更好，连变坏都学不出门道，用那个时候物理老师的话说就是：蠢的毫无特点。

那时我们最大的慰藉是《射雕英雄传》，因为郭靖相对来说就笨一些，但这个慰藉其实只是意淫，因为郭靖有一个学习好的黄蓉愿意陪他玩儿。

我们边缘人都是这么一直不温不火，不咸不淡，浑浑噩噩的就把日子从小过到大的。虽然家长望子成龙什么的，但你要相信成年人智力多数都还可以，反正我爸妈是知道自己家的货是什么货色的。我们自己呢，老师和其他同学的表情和行为早就给我们规训明明白白的，别以为孩子啥也不知道，当年是懂得少，但不是白痴。好坏脸，好赖话，这没问题的。

边缘嘛，慢慢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该有好处了，只要你不去执着于往人家圈子钻的话。你就不会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因为你在意了也没用，谁管你想要什么评价呢？

就这么在各个圈子边上晃荡，孤魂野鬼一般。有人说这种人里头厉害的可了不起了，就是左右通吃，左右逢源那种。我不信，也许会有，但一定很少。左右逢源这事儿，绝对是某些边缘人的幻觉。

就像交叉学科研究一样，真的交叉好的，那都是交叉的那几个学科都学的明明白白的高人，现实里能遇到的绝大多数都是每一科都学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每一门水平都稀松平常，能交叉出来什么？乱炖顶上摆一朵西兰花，丫就敢说是中西合璧。

边缘嘛，就是谁都不认你那套，不是有个名词儿叫主体间性吗？说的是主体和主体之间的。类似的，边缘人就是圈子间性的。

孤魂野鬼的状况其实也还是有好处的，它让你不会太在意别人的评价，吹捧了不会飘，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贬低了也不难过，偶尔还能反过来评价几句，这厮根本就没骂到点子上，完犊子货。

人这种生物很奇怪，不但要追求活着，还要追求个为啥活着，总想活出来点什么，哪有人会没有自己的目标和对生活的要求呢？当然了，有要求不一定去做，就单纯的只是要求要求，这也是种需求。

一般来说，单纯的就是要求要求，最后不愿意去做的，那都是外在给安上的要求，虽然它可能让其本人有一种就是我自己要做的的幻觉。实际上根本不是。不过就是，看着别人做到了，或者社会上觉得这个好，这玩意没内化到自己的想法上，或者压根就没有能产生想法的“自己”，海德格尔管这个给要求的外在东西叫常人，就是“大家”，“大家”说这样对，“大家”觉得那样是好的，“大家”都说应该那样做。

这种东西生长出来的目标坚持不了太久，一方面是因为“大家”经不住追问，你说的“大家”到底是谁？查无此人啊。到最后还不是你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大家”就像是巨大山谷里头的回声，也不知道哪个孙子喊了那么一嗓子，你答应了，那是你的事儿。

另一方面，因为没有“自己”的想法嘛，这个“自己”是在脑子里头反思认定的自己，没有了不耽误什么，吃喝拉撒指向那个生物性-社会性的应激反应的神经捆起来的这堆肉在动嘛，难处在于这堆肉啊几万年来进化的好逸恶劳、好吃懒做。

顺便说一句，食色性也这话可不是什么高明的经典论断，孔夫子不会拿这个当借口，孟夫子也不会。人是食色性也，种猪也是。

我们边缘人的优势就在这里。外面那个“大家”多少年都不拿我们当个事儿，我们就是想要拿人家当回事儿，上赶着那种，人家也不会搭理我们。

人活着又非要弄点念想啊目标什么的，哪怕再差劲的人，也都得有。我们就只好自己弄一些，自己弄得嘛，自然是偏自己的喜好，多少能坚持一阵子。

但边缘久了，能找到什么目标，很难说，所以我们这群人虽然底色上还是边缘人，骑墙派，表现出来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家伙。

记得有一次聚会，骑墙派的我们还有两个曾经的坏学生后来赚了钱的土财主，其中一位土财主喝的尽了兴，指着我们几个说，你们几个当年不起眼，没想到后来走的路还挺怪的，跟桃谷六仙式的。

看得出来，这孙子喝出来令狐冲的感觉了。可我们又一时没办法反驳。不是因为没钱，不豪横。主要是看看我们几个的长相，还有各自在搞的事情，桃谷就桃谷了。不冤！

说这么多，其实原因就一个，大晚上的，我们桃谷里头的一只发信息过来，说忙忙碌碌一整年，累的跟孙子似的，上面不认可，下面觉得活该，有点委屈。

我笑笑他，没事儿，边缘人就是这个命，更何况我们这种资深边缘人，加桃谷派的长相呢？你非往里挤，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