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之路九:过敏的滋味不好受
等人都去了,静其和小谢同坐在办公室里,气氛还是有些不尴不尬的,听得见墙上石英钟无聊地嘀嗒。
有时小谢拖一下椅子,椅子在地面摩擦着发出短促尖利的声响。有时静其用手帕擤鼻涕发出轻微的闷响,她有过敏性鼻炎,一立秋就开始打喷嚏流眼泪鼻涕。她们彼此都知道,一只喝水的杯子,其实并不能弥补她们之间的差别。
有人从走廊经过,探头进来:“小王你来啦?咦,这么香,我可有口福喽!”是小吴,进来拿起一只大桃子就啃。他是自来熟,跟谁都瞬间成熟人。静其觉得,这种人表面像朋友,甚至知己,其实滑头得很。
小谢说:“綦老师给了一百块钱买的。”
小吴怕桃汁淋身上,大力弯下腰:“你管谁掏钱买的,吃到肚里就是赚了不是?”
静其一见,取了递毛巾给他。他接过去,却撇了一下嘴:“你们也不说预备一下纸巾。”
小谢马上还嘴:“人家小王是学地理的,注重环保,平时都用手绢儿的。”
静其听了没言语,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下班时,小谢一边收拾东西,把钥匙手机眼镜盒往包里装,一边对静其道:“我也不知道王局长是你二叔,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没说。”
静其正洗手帕,两手拄在水盆里,愣了一下,才想到小谢态度的转变原来事出有因。可不是,她哪里就变那么好心了。再说她不是说还没落编么,一中都好几年没进编了,今年才有信儿,她可能也怕自己落不上编,不敢那么嚣张了。
静其去教室看学生上四晚。有个大眼睛男生叫郑道的,在教室最后一排歪坐着,见静其从后门经过,故意趴在桌上,两嗓子勒得细细地叫:“Girl!Girl!”
静其没理他,从前门进了教室,再从教室前面走到后面。她强忍着眼泪喷嚏,走到最后面,发现大眼睛在作文纸背面画了一个圆脸短头发的少女,粗胳膊短腿儿的,还真像自己。
她冷笑着,把画像拎起来问:“郑道,这是你画的?”
大眼睛挑衅道:“是呀,知道我画的是啥不?”
静其利落地卷起那张纸,一字一顿地道:“画得还挺有水平,送给我好了!一会儿下课你交不上今天的作业就等死吧!”
大眼睛翻了翻他的大眼睛,作了个昏死状,马上铺开卷子奋笔疾书,静其一扬下巴走开了。
张苏宁起身说到:“谁捣乱,别说我不客气。”
教室内响起一阵低声的压抑着的笑。啥时候他成了维持纪律的编外班长了,好笑嘛。
静其手机调了震动,在裤兜里响。她到走廊里接听,那边是个陌生的号码:“喂,是静其么?我是立仁的大姑啊。明天晚上你和艾颂来家里吃饭。”
静其压低了声音道:“阿姨您好,我这边上四晚呢。明天还不知有没有空。”
“我都打听了,你明天没有晚辅导。下班就来啊,咱也不吃啥,就包饺子。你忙,就不多说了,挂了。”
那边倒是不啰嗦,早早收了线。静其站在走廊里,想不出人家为什么这么热情。她最不爱吃饺子,回想一下,好像都有六七年没吃过一个饺子了。她妈很少在家做饭,所以从小她就没怎么吃过饺子。
有一年除夕,她妈揉面包饺子,她说老妈一句:“过年长一岁,妈你就更老了。”本意是心疼,但她妈忽然就发了飚,拿起擀面杖就打,她额角立时起了一个大包。她伤心地哭了,可是她妈说过年不能哭,让她憋回去。最终她也没吃一个饺子。这件伤心往事和饺子联系在一起,她就更不爱吃饺子了。
后来有一次,她跑到少女秋办公室去,趴在她大腿上哭,哭够了就走了。少女秋也不问。第二天她又去,问少女秋咋不问。少女秋说,你不就想哭么?
她说:“我是想起我妈大年三十打我,我太伤心才哭的。”
少女秋说:“那你哭够了,是不是好了?”
她笑了:“我一想你这么温柔,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少女秋佯装发怒:“我哪有那么老?你一边去!”
现在想到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到他们老宋家吃的什么饺子呢?她不想去。
进入九月,山城的早晚渐凉,走廓窗子外面进来的风,带着湿凉,一时竟吹不醒她。风里有松香、草香、花香,让她的鼻涕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了。一下午,三条手帕都不够擦的。
这手帕,还是大学里的少女秋手缝的,一共送了她四条,两条白的一条细格子的一条小碎花的,用一只手缝的缎面束口袋装着给她。少女秋在东北师大读博士,以后再见面也不知啥时候了。这手帕开始她还舍不得用,进入过敏季,才不得不用上了。
第二天不等下班,艾颂就早早过来等静其。她穿着平底鞋,还是比静其高出好多,站在大镜子前左照右照的,还不时拿出手机玩自拍。
静其瞄了一眼她手机,是银白色的爱疯5。她自己用的,是一只键盘都磨掉漆的诺基亚,拿出来都嫌丢人。上次回来,她曾跟立仁叨咕过,要是少女秋肯担保,她早用上爱疯4了,不过要是爱疯5,就更理想了。可是少女秋就是不答应,她说用爱疯100也没用,都比不上有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