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病与大封锁正在抹去你的记忆，并改造你的大脑

独处第5个月时，法国科学家米歇尔·西弗尔（Michel Siffre）感到自己快疯了，他的思想成了无法串联的碎片，渴望陪伴的程度达到顶端，他甚至试图与一只老鼠对话，想要成为它的朋友。

西弗尔最终独居了6个月，并将隔离的经历著成《永恒的经验》一书。这个1972年的实验是人类历史上最长的自我隔离实验之一，与48年后的当下遥相呼应——此起彼伏的封城让世界上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住进西弗尔的山洞。

“我们是个社会性的物种，需要依赖别人来生存，”芝加哥大学的社会神经科学家和认知心理学家丝蒂芙尼·卡西欧普（Stephanie Cacioppo）说。

现在，“生存需求”这个词比以往更贴近它的字面含义。你或许能想到长期居家办公后的一些小差错——先是张口忘词、提笔忘字，再是发邮件的时候忘记抄送同事，再是去超市的时候忘记买牛奶和调料。在琐碎日常的背后，这是封锁生活对大脑的改变。在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学者们已经开始研究封锁对人们记忆的影响，而他们发现，即便是那些记得20年前买过电影票的记忆大师，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健忘。

焦虑和抑郁或许是原因之一。英国国家统计局发现，抑郁症的发病率已经翻了一番，而伦敦大学学院的心理生物学家黛西·凡考特（Daisy Fancourt）和她的团队发现，社会整体的焦虑水平在封锁开始时达到顶峰，然后逐步趋于平缓，但平均水平仍高于往年，其中年轻、独居、带孩子、低收入或城市地区居民会更加焦虑。

而抑郁症和焦虑症都会对记忆力产生影响。忧虑会对我们的工作记忆造成压力，使我们在记住购物清单或工作上需要做的事情时，可用的能力减少。

更普遍的原因是孤立。以往在工作、生活里，一个人一天至少要接触家人和同事，发生在餐桌、茶水间里的对话让大脑不停产生故事、制造故事、重复故事，而因此记忆不断得到巩固。而当脱离了上述社交空间，对话不再频繁，故事失去土壤，记忆也就不如以往那么清晰。当有机会聊天的时候，人们悲哀地发现，假期、婚礼、音乐会和体育赛事要么推迟，要么改成了线上观看，情节变得单一，话题也就少了。

海马体是组成大脑边缘系统的一部分，担当着关于短期记忆、長期記憶，以及空间定位的作用。（图源：维基百科）

当标志性事件减少，区分记忆的标签也变得匮乏——以往那些不同的风景、旅程、休息时的经历会帮人们区分每一天的经历，办公楼里的不同办公室、置物架、办公桌，以及复杂的环境提醒你完成不同的工作任务，而居家办公时，日子与日子几乎相同，单一的书桌也无法协助大脑记住不同的事件，威斯敏斯特大学认知神经科学教授凯瑟琳·洛维代（Catherine Loveday）说，“这如同弹钢琴时没有黑色的琴键来帮你确定位置。”

但更为糟糕的是，这些工作与生活的变化正在塑造人类的大脑。几年前，当南极研究站的9名船员在经历了14个月的冬天之后，他们的大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注意力、空间意识和记忆力都变得比以前更差。

德国莱比锡的马克斯·普朗克人类发展研究所里，神经科学家为这些船员做了脑部核磁共振，结果显示，他们的齿状回平均缩小了7%——齿状回是大脑的一个区域，负责将信息输入海马体，与学习、记忆相关。与此同时，他们血液中的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水平下降——而这是参与压力调节和记忆的蛋白质。

对小鼠的研究结果与以上的研究类似。2018年，科学家们发现，社会隔离会让小鼠识别其它同类的能力降低。

他们将几只小鼠从鼠群里拿出，分别单独饲养长达一周，然后放回。当这些被迫采取社交隔离的小鼠回到同类群居的笼子里时，辨识新识和旧交的能力比从未离开过笼子的小鼠更差。

目前的研究表明，记忆力下降有时甚至发生在隔离之后的数年。2013年英国一项针对6000名老人的研究表明，当一个老年人减少社会接触和社交活动，4年之后的记忆力和语言能力都会有所下降，而2019年针对11000个老人的相似研究也给出了同样的结果。

参与该研究的学者说，这未必表明社交隔离会导致记忆力下降——或许恰恰相反，老年人或许正是因为感受到记忆力下降，才开始减少社交活动。

但让人感到乐观的是，现状并非不可拯救。凡考特的研究表明，无论一个人的社会参与度如何，提升认知参与度都可能具有保护作用——起码在维持认知能力这个维度上，学习可能是社交的替代品。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更频繁地参观博物馆、画廊或展览或参加戏剧演出、音乐会或歌剧的人，在接下来的十年内不太可能出现记忆力和语言技能的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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