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不就是用来超载的吗？

近日，江苏无锡发生高架桥侧翻事故，导致 3 人遇难、2 人受伤的悲剧。

事故初步分析，是由于大货车超载所致。大货车载荷只有 30 多吨，而涉事的两辆大货车合计超载 300 多吨。

相关图片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汽车超载超限问题再次成为热点话题。

有文章把这些年来超载汽车压垮桥梁的事故串起来，大概率看后都会给超载的车辆和司机定罪——这是为了钱什么都敢干呀。

如此严重的超载，这么严重的事故，那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预防和制止？

最简单的思维回路，也是最常见的呼吁，那当然是加强监管，实施更加严厉的监管。

第二天一篇题为《再坚固的桥梁，也承担不起贪婪的重量》的文章，阅读量迅速突破 10w，打赏过千。

文章先以简明科学的方式论述了，合法的桥梁设计和施工是如何的坚固，然后作为矛盾冲突的对立面，非法大货车装载着太重的贪婪，最终压垮了大桥。

并且认为我们的交通法规对于超载的处罚不够重，呼吁将超载和醉驾等同，呼吁超载入刑。

无疑这样的呼声是很有基础的，毕竟人命关天，谁都会对无辜的死者产生同情，对肇事者感到憎恨，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无辜者。

随后无锡、南京、苏州等地紧急开展连夜「治超」行动，浙江、湖南、安徽、河南、广东、海南、福建等7省份也陆续开展治超治限行动。

这样的行动，看上去果断迅速、大快人心，但一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召唤神龙者赢得了暂时的胜利，拍手称快。而运输公司、卡车司机，以及上下游的相关从业人员则可能要哭一会儿了。

一方面，有的卡车司机会叫苦哭穷，说大货车不超载没法活，不超载赚不到钱，大家都超载，我也没办法。

而另一方面，则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是倒果为因，认为正是因为不守法的人多了，超载的多了，才造成了恶性竞争，让那些守法不超载的司机赚不到钱。

而且超载造成的道路和桥梁的损失，实际上是从全体国民的税收中支出，认为超载司机悄悄地偷了全国人民的钱袋子，认为这是一种负外部性的表现。

所以要想让大家都有钱赚，就应该向国外学习，不应该让百吨大货车上路。说让百吨火车上路是不经济的，从全社会的角度看，让 20-40 吨的货车上路是最经济的。

我们不知道他这个让 20-40 吨的货车上路最经济，是怎么计算出来的，但这个结论明显是站不住的。

从全社会、全体国民的角度看，到底怎么能够站到这个角度上；谁能够站到这个角度上，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不能简单的说，法律规定、国家标准、专家意见就能够代表全社会，就能够站在一个全体国民的角度上。否则就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另外十次车祸九次快，还有一次是更快，超速同样是车祸的一大因素。

国内即使是高速公路，最高限速都是 120km/h，那为了防止超速导致车祸，为什么不在汽车设计制造的时候就限定在 120，或者稍高一点够用的150km/h 呢？

实际上，大部分轿车的设计时速上限都超过 180km/h，有的甚至可以达到 250 或者 300km/h。

这虽然是另外一个问题，但背后的逻辑是一样的。造成车祸、事故的原因有很多，对单一因素的限制，或者企图在设计制造上就施加更加严格的监管措施，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既然汽车时速可以设计到更高的速度，卡车的载重量可以改装到更大的「百吨王」，那么市场本身有没有可能协调好卡车、道路和安全之间的矛盾？

货车超载看上去是一个简单的违法行为，但本质仍然是经济行动，离不开人的行动规律。

办法不是没有，而是未必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毕竟这些思考的逻辑不像是召唤神龙、加强监管那么的直接和看得见，需要你去思考看不见的逻辑。

比如群聊里提到的这个例子：

农村的石场，肯定需要往外运石头，需要通往村外的路。

于是租下一些土地，建一条水泥路，运石材的货车全部都超载，水泥路和货车都要经常维修，其他人也一般很少走这条路，只要不影响别人就没事。

这个农村石场和小路的例子，虽然简单，却很有启发性。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这一段道路的权利是明确清晰的。

虽然修建道路的土地名义上的产权可能是归国家或者集体，但村民既然同意将部分土地租给石场，那么他们一定会权衡利弊，各得其所。

而石场一旦租下了这些土地，土地用来修建道路以及之后的道路的使用权就都是明确可以预期的。

压坏了也是自己的事，自己会权衡花多少钱，修什么标准的路，多长时间修一次等等。

其次，道路的性质和权利的明确决定了这条路其他人走的少，这就大大降低了因为超载导致发生严重车祸的可能性。

其他人偶尔走一走行不行呢？当然可以。

但在权利明确的情况下，这段道路的权利人，是有权以容易发生事故为理由，阻止其他人走上该路段的。否则，后果请自负。

这样在这条路段上，就基本上实现了卡车超载、只管赚钱的同时，却不会带来难以控制的安全隐患。

那么你可能会问，你这是农村一小段路，不可能全国大范围铺开。

我们说透过现象看本质，背后的逻辑都是一样的。

做到权利清晰、不对他人造成威胁，农村小路的这两个特点，你把逻辑推演到卡车和公路上，可能会有很大的逻辑跳跃。

但你想一想火车和铁轨，其中的逻辑就不难想通了。

众所周知，目前的火车和铁轨还属于国企并不是私企，这个和土地国有并不私有类似，但它们的权利边界是相对清晰的。

另外火车和铁轨周围都有防护网，都对其他车辆和人员进行了有效隔离，可以有效防止对其他人员的伤害。

那么以火车的承载运力和速度，火车桥梁的承重能力来看，很多看上去的问题和障碍其实并不是无法克服。

火车能拉几百吨，汽车也能拉几百吨；火车能过的桥，汽车也能过。

汽车自诞生以来，不就是在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承重能力吗？

汽车的承重能力一定是越来越重，既然那么能拉，为什么不尽可能释放它们的生产力？

道路的承载能力并非因为贪婪而不可承受，国民的安全也不会因为市场的竞争而抛在脑后。

农村石场的小路、火车和铁轨、卡车和公路，看上去大相径庭、毫不相关，但产权的边界清晰，清晰才能共赢、才能不互相伤害的逻辑和方向是一样的，区别仅仅是细节和实施的过程。

召唤神龙，加强监管，那是逆市场、逆人性的行为，这也是为什么屡禁不止的原因所在。

寻找产权的边界，顺应市场、顺应人性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2019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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