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刚丨生活的浪花

岁月如歌。在我40年的生活历程中,切身感受着社会发生的深刻变化,在闲聊中、在静思中,许多生活的片段浪花朵朵般清新如昨。

曾经的绰号。我的第一个绰号叫做“老搞”,全称是“搞钻机”。绰号的由来拜一部电影和一顶皮帽子所赐。七十年代后期,村子里四个生产队轮流放露天电影。有一次放映故事片《铁人王进喜》,片子里有一个极善伪装的反角,经常搞破坏。一个漆黑的深夜,该阶级敌人正在破坏钻机,被王进喜等工人抓了现行。在铁骨铮铮的王进喜面前,夜色里坏人无比猥琐地瑟缩着。阶级敌人着皮夹克,还戴了一顶皮革的鸭舌帽。恰好,在放映影片的前几天,我也戴了一顶皮帽。第二天,我一出现在教室,很多同学朝我挤眉弄眼,正在不知所以,同桌率先发难:你昨晚上还在搞钻机,现在还敢跑到教室里。在随后多年,我的同学就亲切地叫我“老搞”。我的皮帽子来自在县革委会工作的姑父。戴皮帽子与时髦无关,完全为了御寒。读初小的三年,由于穿的少,在冬天里,尽管我们提着烤火的烘笼,老师也放我们到教室外烤太阳,但是我们一样冷得清涕横流和手足开裂。

录音机。1983年,村里几家人合伙做水泥瓦,我家宽敞的院子变成一个工场,每天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个外出多年的青年加盟之后,带来一台录音机。大小如一块砖头,样子像一个饭盒。只有一盘滇剧《铡美案》的录音带,反复的放。在假期里,我天天听,以至数年之后,那些唱词还能随口哼出:“驸马爷请听端的,我看你左膀高来右膀低,家中一定有贤妻……”。三老爹,在林场砍了一辈子木头,没有什么喜好,闲在家里,就天天来,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听,遇到停电的日子,他就清清嗓子,竟也唱得字正腔圆,多次受到鼓舞之后,还连比带划,也有模有样。待我成年,逢清明扫墓,站在三老爹坟前敬香,三老爹在我家厦台上起舞的清瘦身影就每每浮于眼前。

臭虫。现在的孩子,大约已不知道人身上会生虱子。小时候,我记住了一句“穷生虱子富生疮”的俗言,在80年代初期,更是有着难于磨灭的记忆。不但记忆了虱子,还深刻记住臭虫。1981年,县红专中学的男生宿舍集中在旧时的土主殿里,木桩和板材搭成的大通铺,中间头碰头,两排,两边是上下铺。夜晚,几百学生在电灯泡的光影里来往穿梭,在高高吊着的几盏灯下,就着昏暗的光线,总有大大小小的学生在翻着汗褂甚至外衣捉虱子,当时街面地摊上出售一种粉笔样的灭虱药品,我们买回来在衣服褶缝里涂抹,几个同学过敏,身上起了一块块的红斑;在我们的语言里,臭虫叫做壁虱。熄灯以后,这些红褐色令人讨厌的东西从板壁和墙缝里爬出来叮咬我们。在电筒的光照里,臭虫们爬成一条直线,几只、几十只,像列队前进的士兵。我们用明子火对付它。有时猴急了也用手去按,一指头鲜红的血,还伴有难闻的气味。遇到放假,从学校拿回去的被褥要烧开水烫,箱子要在太阳下暴晒。

后来,学校建盖砖混宿舍楼后,大约因为卫生条件的改善,臭虫忽然消失了。

人间烟火之零碎。人间烟火,五谷杂粮,从偷吃生产队的包谷、板栗到偷摘县林业局苹果园的苹果,童年时代许多与吃相关的事情深深地烙印心底。改革开放以前,农村生活普遍艰难,很少能吃到肉,记忆最深的莫过于村间或者亲戚家办喜事,母亲去做客,回来的时候,几乎都要用菜叶包回来两三块酥肉或者油炸豆腐分给我们兄妹。

1978年,一群浙江人来村里放养蜜蜂,见他们吃煎蜂蛹,就在蜂场上拣死蜂子回去烧吃,味道苦涩不说,还有着被未死之蜂蜇伤,捧着红肿的手指头用盐巴搓揉的铭心之痛。读到初中,每个月基本伙食(交三十斤大米、七块二角钱,领六十张饭票)之外,每星期学校供应一顿回锅肉,三角钱用杆秤称一公两一钱。所以,在一次畅谈理想的时候,我的“每顿饭能有两块回锅肉吃”的远大理想招致全班哄笑和政治老师一顿臭骂。每个月我们有两块钱的助学金,逢到发钱的日子,男生倾巢出动去吃两角钱一碗的小锅米线。

读大学和参加工作之后,关于吃的记忆、形式和内容都悄然发生变化。有一个说法可以窥出变化之一斑。八十年代请客吃饭,说的和问的都是“吃什么”(最好是杀鸡),讲究一个吃的好坏;九十年代就问“在哪里吃”,讲究档次和排场;现在都问“有哪些人”,讲究的是心情。

时光荏苒,往事如烟。我们生长在新中国的红旗下,在改革开放中成长,见证岁月沧桑,记忆过去,也更憧憬未来。

作 者 简 介

何刚,男,汉族,1968年生于牟定。1988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至今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600件。出版小说集《哪块云彩不下雨》,编撰连环画《一块豆腐》,编撰企业史书《牟定电业52年》,采写长篇报告文学《彝山金喜鹊》,编辑(执行)散文集《化佛传说》《山茶花开》,作品收入70余种选本,获县级文学征文一等奖9次,州级以上奖励17次;现为云南省作协会员,楚雄州作协理事、中国西部散文学会牟定分会主席,《牟定散文》《青龙中学校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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