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常丨再忆祖母
山东老家鲁西南一带,人人都把自己的祖母称之为“奶奶”,当然我也不例外。关于我的奶奶,二零一一年,我在奶奶去世十周年之际,曾写过《怀念祖母》一文,后来我把这篇文章的题目改之为《永远的祖母》。今天我再一次回忆自己的祖母,依然是满怀深情,十五年前的往事仍历历在目,我仿佛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几乎不能自拔。
二零零一年初冬的那个下午,西安东郊白鹿原的上空飘着雪花,我从学校出发急忙赶往西安市火车站,这一情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在那一日的前一天,我向家里打电话,突然得到了奶奶去世的噩耗,家里人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幸亏我向家里打了那个电话。由于路上交通不便,我在河南新乡火车站下了火车,便匆忙乘坐了一辆出租车向山东老家的方向一路狂奔。在那一天次日的上午十一时许,我万分着急而又飞快地奔到了村口。那时抬着装有奶奶棺材的队伍已经走到了我们村子的家西了,见状,我飞快地跑了过去,一下子拦住了送葬的队伍,抱住装有奶奶的棺材久久不愿松手。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哭喊着自己的奶奶,我的心也在呼喊,老天爷呀,你让我的奶奶再睁睁眼睛吧,你让奶奶的孙子再看一眼奶奶吧,就算一眼也行!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规律谁也摆脱不了。那一刻奶奶正躺在棺材里,我连奶奶的遗容也没能见上,只看见了一口棺材被众人抬着正赶往墓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墓地的,只看见装有奶奶的棺材被众人抬着放进了墓穴。她的旁边的另一口棺材里躺着我的爷爷,他是在同一年的农历正月十六日凌晨突然离世的。就这样,这两位最疼爱我的老人都离我而去了,看着那两口棺材,我悲痛欲绝呀,我猛烈地对着苍天哭喊,但谁也没有答应,突然间我被一个称呼“二爷”的人强行拉走了。他扶着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从此,我就与奶奶就人天永隔了。这十二年来,我不知道自己在夜里有多少次梦到过奶奶,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了。直至现在,我一想起奶奶,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有时会躺在床上哭泣半天,我也曾在心里无数次地告慰过自己,放下吧,还是放下吧,走出失去奶奶的阴影吧!就这样,我已坚持了十二年,我还要永久地坚持下去,直至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我开始回忆奶奶生前的境况!奶奶的娘家在我们村南边两公里处的何庄。我小时候,奶奶经常领着我走娘家,那时奶奶不会骑自行车,只是步行。跟着奶奶走娘家是令我最高兴的事了,因为能吃到好多香甜可口的水果以及其他食物,别提多高兴了!我们家有两个前后相邻的院子,父母住在前院,奶奶和爷爷住在后院。在一九九二年之前,奶奶和爷爷一直生活在土墙结构的老屋里,那时房间里狭窄的很,进去之后房间里黑乎乎的,真有些吓人,地面没有加铺任何东西,还有些高低不平。那一年,父母把奶奶和爷爷住那几间老屋让人拆除了,并进行了重新加盖,盖成了当时混砖结构的房屋。在二十年前,这样的房屋在我们村里算得上响当当的,但是奶奶和爷爷在新盖的庭院里生活了不到十年,这两位老人在同一年先后都离我们而去了,悲哉,悲哉!至今,这个庭院里空荡荡的,无人居住,母亲看着这个院子闲着挺可惜的,这些年就在庭院里种植了一大片蔬菜,种类有茄子、辣椒、黄瓜、豆角、南瓜、西红柿,还有冬瓜、大葱、小青菜等,真是应有尽有,还时常供左邻右舍摘着吃,不收取他们任何费用,可见父母的一片真心了!
我是奶奶惟一的孙子,仔细算起来,我们家族都是几代单传,所以,我们家族里的长辈们都特别疼爱我。从我三四岁起,由于父母农忙,无暇照管我。我就一直由奶奶和爷爷照顾着,大部分时间也是跟着奶奶和爷爷吃饭,就连晚上睡觉奶奶也是搂着并哄我入睡,这种情形一直坚持到我小学毕业,直至我上初中时,每到星期回到家,我也时常跟着奶奶睡觉。直到我在县城上高中时,因为学习抓得比较紧,不经常回家了,我也就很少再跟着奶奶睡觉了。我在老家上学的十多年中,每当我放学或星期回到家,我便不由地在第一时间内来到我家后院找奶奶。每每看到奶奶,我便会亲热地叫个不停,进而一头扑进奶奶的怀里。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谁拉吧的孩子长大了跟谁亲,看来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在我的成长历程中这一点体现的就比较明显!按年龄推算,从我三四岁到十二三岁这十年的时光里,大部分晚上我是跟着奶奶睡觉的。那时,奶奶时常在我晚上睡觉或早晨起床时,趁我不注意,她像变魔术似的,把手缩进宽大的袖筒里,只见她的手往后一背,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两块糖来递给我吃,有时是饼干或其它好吃的东西,这是我儿时天天望眼欲穿最希望享受到的美食了。现在再想起这些来,那只不过是奶奶逗我开心的把戏而已!那些年间,有时我也会在我家的前院睡觉,通常是早晨我一睁眼,溜下小床,就一溜烟地跑到我家后院,一头扎进奶奶的怀里,撒起娇来。从蹒跚学步到小学毕业这十一二年间,是我每天必见到奶奶的时期,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而又最令我忘怀的一段岁月。
现在一回想起来,我的童年时光是美好的,是愉悦的,因为奶奶在我身上穷尽了她全部的爱,带给我无穷无尽的欢乐和温暖。她自己常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好吃的饭菜常常留给儿孙。在我家前院和后院西侧相接处的那个狭小的地带,不知回荡着奶奶多少响亮的声音;她一次次地端着盛满可口饭菜的碗,喊着我们的名字,每每听到奶奶的喊声,必然是她又做了可口的饭菜,让我父母和姐姐一起来分享!今天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种亲情、真情弥足珍贵,使我忘怀不已!
记忆中,奶奶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的天资并不高,她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也不识字,她几乎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奶奶中等身材,性格温和,和蔼可亲,没有一点架子;她从没与别人争吵过,我也从未见她真正发过脾气。对待我们晚辈,奶奶是真正做到了慈母所做的一切,我和两个姐姐以及表哥、表姐都是奶奶拉吧大的;对待自己的丈夫,奶奶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绝对爱护;她对待任何人都是态度诚恳,忠厚老实。奶奶一年四季经常穿着她那几件粗布衣服,平常很少见她换洗,她也不爱收拾和打扮自己。爷爷是个爱干净的人,他总闲奶奶的生活习惯邋遢,时常训斥奶奶。我的爷爷是个典型的山东式的大男子汉主义者,他脾气十分暴躁,在他身上仍然延续着过去封建家长制的生活作风,在我们家族中拥有绝对的权利和地位。奶奶必须对他百依百顺,要是奶奶有哪一点做得不顺他心,他动不动就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奶奶很少做声,有时也会反抗几句,随时会遭到爷爷更严厉地训斥,奶奶就再也不吱声了,只有一个人默默地独自忍受。这些情景我从小就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记得,那时我家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富裕,有时奶奶也想吃上一些好吃的东西,改善一下自己的胃口。她自己没有钱买,也不敢张口向爷爷要钱,哪怕奶奶有钱她自己也花不出去,在我老家那个地方,每逢赶集少则要走四五里路,多则要走七八里路,甚至更远,这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赶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样一来,对于奶奶来说,惟一的机会就是等到逢年过节或姑姑来看望她的时候了,她才有机会改善一下自己的胃口,美美地吃上几顿。过节时亲戚们会带着礼品看望奶奶和爷爷,有些礼品奶奶常常舍不得吃,往往是把礼品存放起来,有时宁肯放坏也舍不得吃,时间长了食物就发霉或腐烂了,最后干脆扔掉了。那个年代的农村老年人往往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后来,我才了解了是因为那个年代各种物资的稀奇和匮乏造成的,知道这一点,奶奶的这些所作所为,也就不足为怪了!今天再来看这个问题,有些人可能把它作为一个笑料、一个谈资,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改善生活最多的机会,那就是姑姑到来的日子了!我还记得,有好几次临时春节时,奶奶就生病了。现在想来,这可能是奶奶吃油腻的食物太多的缘故,在我老家那个地方,每每临近春节,每个家庭都要提前自备年货,诸如煮肉啊,炸鱼啊,炸丸子啊,蒸包子啊等等。我想奶奶生病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的。
我是一个最爱奶奶的人,奶奶给予我的爱也是最多的人。俗话说,儿子大了不由娘,我也是要终究远离奶奶的。一九九九年初秋,因为要外出求学,我终于要离开奶奶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远离奶奶,那一年我二十岁,奶奶已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了,她再也天天见不到我这块心头肉了,可以想象她内心的悲伤。从那年以后,我先后三次放假回家,每次都与奶奶有一两个月的相聚。从我一九九九年远离故乡算起,二00一年春节是我第三次与奶奶相聚的日子,谁知这一次竟是我与奶奶的诀别。在我参加工作仅有半年之际,奶奶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她没有享受到我应带给她的福分,也许奶奶没有享福的命,我也没有在她临终前尽孝,这是令我最遗憾的事了。那一年的初冬是我第四次回老家,但那一次是送奶奶入土的,悲哉,悲哉!从此我就永远失去了奶奶,那一年,她行世82岁。就这样,我失去了惟一的精神依靠,只能遗恨终天了!在那些日子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无数个深夜里我泪水连连地思念着祖母……
祖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老人,她是我惟一的精神依靠!我只能把这种精神依赖延续到父母身上了!
祖母将永远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作 者 简 介
刘景常,男,1978年出生,笔名“故乡”,山东郓城县人,西安市灞桥区洪庆文艺协会会员,长安柳青文学研究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会员,《长安》文学杂志副主编,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爱好文学,著有散文选篇《故乡情.师生情》,现任职于西安思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