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文丨守望天明（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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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父亲听到自己的小儿子被逮捕入狱，是在傍晚时分。
明霞正在做饭，父亲刚刚从地里劳作回来。
母亲还没进屋，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回家，像一个不知疲倦的老牸牛只知干活，默默无闻，不争不辩，好像一切与她无关，又一切和她离不开，干了这活干那活，直到睡到热炕上，才一觉睡到天不亮早早起床，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忙碌。明霞放羊回来得早一点，正要做饭，“公家人”来家里告诉了她在兰州上大学的小弟的一切。
父亲可能下地时看见了庄子小道上蹒跚而去的“蜗牛”公安小车，山区村庄不常来公安车，况且又是从自家哪个方向来的，心里已然嘀咕，自言自语：我心里今天怎么不由自己急急慌慌的。这就匆匆回家。回家一问明霞，明霞吞吞吐吐地说：“大……”明霞看着父亲疲倦的脸色，欲言又止。父亲越发着急，催促明霞：“急死人了。快说，啥事？”明霞知道父亲承受的压力太多了，怎忍心告诉小弟出事了啊。在父亲的催促下，明霞带着哭腔告诉了父亲小弟的原委。父亲说了一声：“天塌了啊！”就瘫坐在地……
明霞一家的生活又被搅乱了。
明霞兄妹四个，老大、老二是男娃，老三明霞是女娃。老大、老二相继辍学，明霞也没有学上了，这就看她的命了。只有小儿子上了个“三本”大学。老大小学未读完就辍学了，帮大人拾麦穗，拔猪草，已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那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情形看官可以想见。接着老二读到初中未毕业就也辍学了，因为包产到户才几年，需要劳力啊。老大帮父母干体力活，老二自然就干干家务活，照应照应爷爷奶奶。明霞是八十年代初出生。前面的都是男娃，女娃就金贵了，自然有学上。不料明霞的命运更是不测，父母要明霞也辍学，原因是要给老二换媳妇，做“换头亲”。
地处苦甲天下的“田会”干旱山区且交通不便的明霞家，包产到户后，家境慢慢有所好转，这才勉强给老大娶上媳妇。老大的媳妇还是老大在外打工“骗”来的。据说女孩也是一同打工的，肚子“有了”才跟着老大上门来。女孩那时哭哭啼啼，没想到男方家在这样“苦叫”的山区。有啥办法呢，生米已做成熟饭了。庄间人却说，谁谁家老大有本事，领来了那么“心疼”的媳妇，而且是“川里人”。据说女孩那个身材脸蛋着实让乡下山区人好好唏嘘了一阵子，简直和谁家添了一头圆母牛崽一样惊羡。最后老大和女孩结了婚，也就花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且是“大价钱”，没有大价钱，娶不回。老大说，挣死也要娶女孩回来，反正我宁折财不舍人。明霞父母这就咬牙给儿子办了婚事，老大媳妇也就成了家里自然的“公主”。
看官：你说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啊！是不是？可是，老大两口子在家没有住多长时间也还是“远走高飞”了，过他们自己的日子去了。老大两口子一去杳无音信，似乎这山沟里没有父母亲人的存在。真可谓：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这就苦了明霞父母，更苦了明霞。明霞辍学时已到高一，当时因为要继续上学确实和父母扭捏了一阵子，最后熬不过父母，还是辍学了。明霞的心凉透了，但还是一直不同意“换头亲”。明霞说“大，你们再逼，我就去死。”就这样事情就僵持着。还好，明霞二哥没有逼妹妹，还安慰妹妹说，情况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怕。据说明霞二哥要娶的“换头亲”媳妇家在另一座山上住，“换头亲”媳妇的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家境和明霞家相似。
明霞这就拿起了放羊鞭，替二哥放羊。二哥出外打工了，与其说是父母叫二哥打工去，还不如说是二哥求父母让他出外打工，以补贴家计。然而明霞二哥确实还存着其他心思，明霞父母也有老二能和“老大婚事”一样的心思呢。
……
小儿子是父母接着明霞生的，生了小儿子父亲就被强行结扎了，而且还交了几千元的超生罚款。这样，小儿子本来是家里的“小小”，更是父母的心头肉了，自然偏吃偏喝，娇生惯养。但总算上了个“三本”大学，这不又在学校打架，伤害致他人伤残，还没有走向社会，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明霞安慰着父亲，父亲长叹着说“给你妈暂不要说啊！”。明霞看着父亲愁苦的脸，把做好的饭端到炕桌上，“大，你先吃饭吧？”父亲说：“我咋能吃下去呀！你们几个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啊，都不听话啊！”父亲又叹息说：“我今晚怎么熬到天亮啊！老天爷啊！”……
明霞这一夜就在不安中捱到天亮。早上起来准备赶羊出圈时，父母已下地了。明霞不知父亲昨晚是如何熬到天亮的，父亲肯定一夜辗转反侧了。
明霞知道自己不能更多的替换父母的苦处，为父母解愁，也就照旧放好自己的羊，家里的这几只羊是家里所有花销的来源啊。其实明霞放羊还是有自己更大的乐趣。
明霞自从辍学后，并不甘心放下书本，老想着有一天重新走进学堂，延伸自己的求学梦。这就每天人惘惘地跟着羊走，心还在学堂里打转转。她每天背着书，把羊赶到宽敞地里，就蹲下来看书。她不曾完全泯灭的梦想就重新焕发出无限美好的生机来：边放羊，边学习，到毕业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上考场。
明霞被自己设计的理想深深地激动着，连女孩子家厌恶透顶的“羊倌”也觉得不失为一桩美差事。可不是嘛，羊在山坡上撒欢地吃草，自己就可用心地读书，此时，虽寂寞但充实。这样一来，明霞看什么都顺眼了。草绿天蓝，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从书本上落到现实中，多美啊！明霞少女的心思又油然滋润丰富起来，生出无限遐想情思来。
这一天傍晚，明霞赶着羊刚归圈，二哥就站在了家门口。明霞呆了呆，就走向二哥：“二哥，你回来了！还好吧”二哥喜形于色，明霞这才看到二哥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姑娘。明霞细看时，姑娘眉清目秀，窈窕婀娜，但也不失敦实健康之美，而且正在甜甜地朝自己笑。明霞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明霞陡然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羊倌”样丑极了。“二哥，她是我嫂子吧？”二哥说：“就是，就是你嫂子啊！”姑娘笑问：“你就是小妹明霞吧，苦了你了，还好吧？”“叔叔阿姨呢？”明霞明白，自己“换头亲”的故事二哥一定告诉了未来的嫂嫂，不觉羞红了脸。突然“生”出个嫂嫂，明霞一时觉得对一切都有了希望，心里已踏实多了。
父母回来了，看到二哥又“领”回来一个儿媳，想想大儿子的婚事，心里既高兴又发愁起来，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明霞和二哥当然明白二老的心思，二哥就对父母说：“大，让明霞上学去吧，把羊卖了，您二老少种上一点地，暂且凑合几年，儿子一定把您二老接出这大山沟，让您二老享福去”。原来明霞二哥这几年出去打工，在某大建筑公司当电工，干得挺不错，生活已经有了点基础。明霞二哥在家的时候虽然辍学早，但也是一直有求学的愿望，为替父母分担忧愁，也就再未提上学的事。但他平时一有空就学习实用技术，电工知识、建筑知识等等都学，想着以后一定能够用上。这不，出外打工歪打正着。他一旦走出大山，才发现自己落伍了好多年，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他于是边打工，边勤奋学习，工作上吃苦耐劳，向老师傅虚心请教，积极钻研实用技术，像一头牛犊子，总有使不完的劲，深得单位领导和员工的赏识，自己也觉得很有奔头。期间，一位打工的城市郊区姑娘爱上了他，这两个有着相似命运的年轻人走到了一起，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姑娘听他讲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自己苦命的妹妹，非但不嫌弃，还十分通情达理。他们互相照顾，互帮互学，还报考了成人自学考试，两个人的心贴得更紧了。姑娘更是死心塌地，上门第一次就给二老买这买那，还给明霞买了好几本励志实用书籍。姑娘帮二老干这干那，老两口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啊！这个农村小院有了从未有过的生机，明霞一家这就沉浸在明天的希望之中。
于是，明霞又上学了，她成了高中年级年纪最大的学生。
作 者 简 介
张学文，男，1964年12月出生，大学文化，系甘肃省白银监狱干警，住甘肃省白银市兰州路86号，业余爱好写作，自学中文专业毕业，读书涉猎甚广，近几年开始写作，在地方刊物有作品发表，专业论文在部级刊物亦有发表，现边读书边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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