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狗·蛇

少女·狗·蛇

作者：刘淑萍

风犹如脱缰的野马，刮的人心悲凉；雨犹如坠落的的残骸，下的让人措不及防；雷声响彻整个山谷，震的世人仿佛都成了残忍之人。树木一颗一颗都在倒下，鸟一只一只都在悲鸣，田间耕作的农人也开始惊慌地往家中急赶。闪电照亮整个山谷，在山坡的一棵还未曾倒下的杏树下蜷缩着一个小女孩，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变化都已与她无关。

她叫阿心，是这山坡隔壁的一家农人家的孩子，她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而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从小患有脑膜炎，家人一直想把她扔掉，但见她比较乖巧懂事，也肯干家务，村里人都喜欢她，也便一直留着她，平时让她跟家里唯一的一只看门狗睡在一起。

阿心给狗狗起了个洋气的名字叫“活久久”，可能她知道自已或许活不过今晚，也或许活不过明天，总之她知道自已活不长久，所以她希望这只不嫌弃她的狗狗能活长久。

活久久倒是挺喜欢阿心给它起的这个名字，每次阿心犯病的时候，它都会舔着阿心的脸，嘴里一直哼哼着久久，久久。可能它是想告诉阿心，我们一起活久久，要一起久久。

每次阿心饿得快要晕倒的时候，都是活久久把它食盆里的主人放给它的东西拿爪子糊到阿心的嘴角处，让那一点点汤汁给阿心些许能量。阿心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一致认为阿心迟早会死掉，给她食物吃也便是浪费。阿心也很自觉的从来不吃家里的东西，饿了会去找些野果子，或者树叶、野草，甚至虫子来充饥。她觉得对于一个十分贫困、兄弟姐妹众多的家来说，她一个即死之人，能不吃就不要吃。父母没有将她一生下来就扔掉，已经是她父母对于她最好的爱了。

阿心很想叫父母一声爸爸妈妈，叫兄弟姐妹一声哥哥姐姐，可他们不允许阿心这样叫。因为很久很久前的农村人迷信地认为小孩要是一生下来就带病必定是灾星，会给家里人带来灾难，所以他们不允许阿心喊他们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阿心只有在偷偷地跟活久久聊天的时候才会偷偷喊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而活久久也会很愉快的替阿心隐藏这个秘密。

雨一直一直在下，活久久焦急地朝着阿心的爸爸，也就是它所谓的主人狂叫着。阿心爸爸嫌弃地瞅了一眼活久久，怒骂道，死狗，别再叫了，那灾星今天犯病了，以防她死在家里，我在大雨之前已将她扔在了隔壁的山坡上，这会儿估计早已经被大雨冲走了。说完，阿心爸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仿佛他说的是别人家的事。

活久久好像能听懂他说的话似的，疯狂的扯断拴着它的链子，朝着山坡飞奔而去。

雨水并未把阿心冲走，那棵杏树也未被狂风吹倒。可能是连上天都可怜阿心的遭遇吧，从生下来一直被病魔折磨，除了活久久，也没小孩愿意跟她玩，她从来不知道被人爱是什么感觉。

大雨洗刷了整个山坡，闪电照在阿心的身上，蜷缩着的阿心毫无知觉，任由雨水打在她瘦弱的身上，就连逃命飞过的不知名的小鸟，也会突然停在阿心身旁的那棵杏树上，朝着阿心拼命的喊叫，似乎在唤醒没了知觉的阿心。可是任凭那些鸟儿如何叫，阿心还是一动不动，可能她早已没了呼吸吧。当再一次闪电来临的时候，那些鸟儿也便悲鸣一声，朝着天空的另一边飞去了。

活久久一路奔跑，它走过的脚下已是血水一片，它的全身被突然断落的树枝划破了不知道多少伤痕。可它还是拼命地往阿心所在的山坡爬去，可奈何雨太大，它爬出一点点，却又会滚下去。此刻它眼前浮现出阿心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打它的场景，就因为它没能看好主人家的果园，园子里的杏子被隔壁家的小孩捡去了一颗。于是他们拿皮鞭拼命的打它，是阿心趴在它身上护住了它，现如今它的一条腿还是瘸的，如果不是阿心，它早被打死了，它只是一条看门狗，可阿心却把它当宝，不许路过的小孩拿石子丢它。不许他们叫它死狗，每当他们叫它死狗的时候，阿心都会找他们理论。阿心告诉他们，活久久不是死狗，是善良的人，是不会说话的人。

想到这些，活久久用好着的三条腿使劲的刨着山坡，一步一步的向阿心走去。当它看到阿心的那一刻，它朝着天空吼了一声，眼角流下了不知名的泪，或许是开心，或许难过，它的泪水随着雨水一起流走。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雨也开始变小，活久久用爪子刨了刨阿心单薄的衣服，可能是怕阿心冷，想把她的衣服往一起拢拢。活久久用舌头舔掉了阿心脸上的雨水，自已躺在了阿心旁边。这个夜晚，谁也没有在乎被丢在山坡上的阿心，以及出去找阿心的活久久。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来了。而在村头，早上去农作的村人却看到了被丢掉的阿心，以及去找阿心的活久久，久久满身已被鲜血染红，要不是村人熟悉它，可能都早已分辨不出他就是活久久了。村人试了试阿心的呼吸，发现阿心呼吸正常，于是百般劝阻阿心的父母，阿心父母才把阿心又带回去丢在了阿心的家——她跟活久久的、别人口中的狗窝。在这期间，谁也没去注意活久久，可是自从那之后，活久久便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阿心醒来已是两天后了，她醒来后拼命的去找活久久，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村人都说它死了，是为了救阿心死掉的。从那之后，阿心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天她都会去村头，甚至有时候去山坡，她觉得活久久一定活着，它舍不得她。

每当夜晚，阿心都会抱着栓过活久久的那条链子蜷缩着睡觉，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冷了。每天晚上她都会梦到久久来过，还在她身边留下了一些野外的干草，还躺在她身边睡觉，以使阿心暖和些。可是醒来后，活久久不在，但真的有些许草，上面还留有温度。于是，阿心觉得这不是梦，是久久真的来过。于是她又开始拼命去找它，但除了草，再也没有一点点久久的痕迹。

阿心记得她被父母带回的那个早晨，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清醒的，她看到满身是血的久久就躺在她旁边，最后对着她的身子用血淋淋的爪子抓了抓，似乎在告诉她，以后要好好活下去。

就这样带着对久久的思念以及久久对她的爱，阿心活到了16岁，六年间活久久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一天，父母告诉阿心，在很远的一个村庄，有一家地主家想给自已的儿子讨个媳妇，事成之后会给阿心家好多吃的面。阿心父母决定把阿心送去，这样即使那地主家的儿子身体残缺啥的，父母也不怕被骗，反正阿心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阿心被送走的那个早晨，她又去了活久久不见的村头，六年之间她未曾开口说过话，但在这个早晨，她竟然又开始说话了。她说：“久久，我要嫁人了，我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父母是这样告诉我的，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我的命是你给的，我还没来的及报答了”。

直到父母催促阿心离开，活久久也还是没有出现，最后谁也不知道活久久是死是活。

阿心离开了，踏上了去公婆家的路，她朝着村头看了最后一眼，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久久的声音，就那么一声，仿佛还是在告诉阿心，好好活下去。阿心不知道是否是她恍惚了，还是真的是活久久在不远处看着她离开。

到了婆家，她见到了她所谓的丈夫，没有残缺，甚至长得特别俊俏。而阿心被婆婆一番打扮之后，用村人的话讲，就是特别好看，村人也都夸阿心跟她的丈夫很般配。

奇怪的是阿心公婆家的人都对她特别好，她的丈夫也很疼她。经常把好吃的留给阿心吃，也不嫌弃阿心是否有病。更奇怪的是自从那场大雨后，阿心再也没有犯过病，就好像她从来没得过病似的。

自从嫁人之后，阿心的日子倒也过的幸福，她经常会医治村边小路上的流浪动物，帮村人的忙，深的村人喜爱。

当阿心20岁时，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她生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像她，生的好看，乖巧懂事，儿子像爸爸，生的俊俏，也乖巧懂事，一家人过得挺幸福的。唯一遗憾的是小女儿生来娇小，村里懂医术的老人说，小女儿不能受半点儿伤害，一但身体流血啥的，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因此，阿心不论去哪，都会带着小女儿。

一天，阿心经过村头，看到好多村民围在一起，出于礼貌阿心过去看了一下。她看到她们围着一条小蛇，正议论着如何如何打死它。阿心看到小蛇满身是伤，身上还有一条蓝色的疤痕，此刻正惊恐地盯着村人看，似乎还不知道它已命在旦夕。根据阿心小时候的经验，她看的出来，这并非是一条害人的毒蛇。于是在阿心的再三恳求下，村人终于同意把这条小蛇交给阿心，但条件是必须弄死它，阿心无奈答应了。

待村人走后，阿心偷偷把小蛇放进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瓶子里，把它带到了村头的那片树林里，然后把小蛇倒了出来，还告诉小蛇，“小家伙，以后你就叫幸运，我愿把我所有的幸运都给你，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快走吧，别再出现在这里了”。小蛇摇了摇小尾巴，仿佛在说，谢谢你救了我，然后就消失在树林里了。此时阿心想起了活久久，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日子又过去了一年，村里的庄稼突然莫名的被一种动物快把一半吃光了。经过村民不分昼夜的观察，才发现是一种不知名的鼠。这种鼠狡猾无比，村人怎么也抓不住它。就在村人惶恐万分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突然大量的鼠死掉，庄稼被救了下来。对于村民来说，庄稼没了，就相当于命没了。而谁救了庄稼，却又成了谜，村民特别想知道，因为他们想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于是，他们开始每晚都偷偷藏在庄稼附近，但却没发现有任何人进出，只无意中看到了一条身上有蓝色疤痕的蛇。他们于是想起了一年前那条他们最后交给阿心，要她弄死的身上有蓝色疤痕的小蛇。于是他们都流下了自责的泪，当初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弄死他，而只有阿心一直认为它是一条不会害人的蛇。是蛇救了所有村民的命，也是善良的阿心救了所有村民的命。

后来村民都通通去感谢阿心的救命之恩，阿心说，它不是蛇，而是不会说话的人，就好比活久久，它不是狗，是不会说话的人。阿心只是听村民说见到幸运了，可她一直没有亲眼见到幸运。

直到有一天，她带着小女儿去地里干活，突然在田头玩耍的女儿哭着喊她，妈妈，妈妈，流血了。她放下手里的锄具，拼命向着女儿跑去，此刻仿佛她的灵魂静止了，她想到了村里懂医术的老人说的话。女儿必须活着，她只有这一个念头。当他来到女儿身边的时候发现女儿身上并没有血。在她惊奇之时却发女儿身边躺着一条满身是血的，身上有蓝色疤痕的蛇——幸运，她大喊道：“是你，怎又受伤了”，幸运又朝着她摇了摇尾巴，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草丛里不见了。

小女儿告诉她，刚有另外一条毒蛇想咬她，被幸运咬跑了，幸运身上的血是跟毒蛇战斗的时候留下的，阿心看着幸运走时流下的血，她哭了，幸运又救了她女儿的命，活久久救了她的命，可最后她却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是否还活着。她欠他们的。幸运你出来，阿心呐喊着，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她响彻山谷的回音，幸运至始至终再也没有出现。

带着活久久跟幸运留给她的爱，阿心一直努力地生活着，碰到受伤的小动物们，阿心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它们。

一天放学回家，大女儿跟儿子隔着老远就喊“妈妈”“妈妈”，大女儿告诉阿心，她跟弟弟在放学的路上救了一只掉在坑里的小狗，小狗的一只耳朵是半个，上面像个月牙。

月牙，月牙，阿心记得有一次，活久久不肯吃她捡回来的野果子，于是她威胁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的一只耳朵剪成月牙形，很多年后，我就还认得你。阿心看着天空笑道，“活久久，原来那不是梦，是你那会儿真的还活着，我的孩子救的那只小狗，一定是你的孩子”。

这时，阿心的丈夫也回来了，他告诉阿心，他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救了一只小蛇，奇怪的是小蛇身上有一条蓝色的疤，阿心打趣道，可能是小蛇喜欢纹身吧。但她却清晰的记得当时她救幸运的时候开玩笑说：“幸运，其实你身上的蓝色疤痕挺酷的。”原来幸运也留了孩子在人间。

阿心瞅着天空笑了，她的笑仿佛开满山坡的杜鹃花。印出活久久跟幸运的身影，活久久在花丛里朝着阿心奔跑，幸运在花丛里朝阿心摇着尾巴。似乎在说：“阿心，要幸福哦。”

多年后，阿心的孩子都考上了好的大学，一家人幸福的生活着。家里的后院养着无数的流浪狗、流浪猫，阿心的三个孩子开心地跟他们一起玩耍。

刘淑萍，毕业于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名副其实的理科生，大学专修水利水电工程，成为像模像样的文科生，是我作为理科生需要努力的目标，所谓文理一家亲嘛！写过的作品有《和他》《送别》《听说》《我懂你的不懂》等等，短篇小说有《会有天使》，其中《和他》获得泸州肥儿粉杯全国高校校园原创作品二等奖。除了爱好写作，还喜欢听歌，吉他，搞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越努力，越幸运”。（微信:L12707275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