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面对面】系列专访之一 —— 石开先生访谈 (上)

【名家面对面】

时间:2015年9月中旬

地点:北京石开先生寓所

采访者:傅志伟 廖伟夫 狼湖

石开先生访谈 (上)


傅志伟:石开老师好,感谢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网站的采访,这次主要是就网友比较感兴趣的问题做一个交流。首先想问下石开老师您最近的生活和艺术创作状态;另外您除了日常书画创作等专业工作之外,有没有其它方面的娱乐和爱好?

石开:我现在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今年已经65岁了,我每天还在工作,所谓工作呢就是还在写字。客人我是选择着见,一般不见,我不把时间花在这些事情上。我主要是上午工作,下午现在也工作,晚上不大工作。晚上电视如果有“非诚勿扰”就看看,也看“一站到底”等等,反正江苏卫视几个栏目都经常看。现在看“蒙面歌王”,蒙面歌王我都能猜出来几个,我是五音不全的,我是个歌盲啊。可见我还不是离开这个世界很远的人,哈哈!

傅志伟:那您现在大概的作息时间应该是比较规律吧。

石开:是的,基本都是这样,比较规律。

关于展览


傅志伟:那您对于当代书坛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点?譬如各种展览呈现出的当代书法发展现状有何看法?

石开:前不久办了一次全国第十一届书法篆刻展,挺可惜的,我因为各种原因没去。但我收到了他们印刷很精美的作品集,看了一下,有点感触。就是说看起来现在怎么越写越一样了。虽然写的一样,但整体上功力了得。特别是写二王这一类的字,好像一个展厅听说走进去一看都一样,只要看一件。而且现在展出好像是真草隶篆分开了,以前是掺杂在一起看还有点意思。现在分开了,作个譬喻,感觉就像吃食堂,甚至比吃食堂还不如。像走进一饺子店,这里面只卖饺子,旁边只卖雪糕,这个就坏了,有点倒胃口,我看了下集子也是这样。

至于个性的问题,这些年轻的作者不知道,要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其实不一定要通过国展,当然国展可以给一个这样的认可书给你。其实你书写水平一达到这个水准,就应该想着如何跳出来了。李可染说的,跳到这个传统坑里头,你还要跳出来。可能年轻作者之前不自信,像我这样很自信我就不用这个。但当你跳进去了得到了这个认可,你就要跳出来了,要不然来不及了。江苏台中午放的那个勇者大闯关,过关时有一个七彩什么东西,你跳进去之后就要想办法跳出来,呵呵,这个时间要是一错过那就坏了,你就要落水了。这个很关键,你要是觉得我是过来人的话,当然如果你把我石开看成还不会写这种传统的那就没得谈。如果你要认为我还行,不敢说是实力派,但还算懂得书法此道的话,那就听我的一句:跳进去就要赶快跳出来。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当然怎么跳出来就难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跳出来,怎么跳是个很大的学问。这些入展的作者还有一些没有入展的作者,我曾听一些评委说,入展的和非入展的有时只差一点,还不见得很明显,还不是说有明显的入展和落选的区别,通过初选很多都很好的。现在入展的都来不及了,赶紧赶紧啊,你要听我这句话,把以前扔掉,现在要想办法跳出来。跳出来还要用很大的精力,怎么跳还是个问题,要不然你跳不出来。

比如说我们认识的某位书法家写的很好,我也觉得很好,我的几个专家朋友都说他跳不出来了,呵呵呵,当然我还是认为他实在是写的很好,应该还是能跳出来的。虽然目前还没有怎么跳出来。跳可不容易了。如果没能跳出来这辈子你别想把你的名字载入书法史。只有跳出来,能跳到岸上,不管怎么跳。当然爬是爬不上来了,现在要跳。跳出来哪怕跳的灰头土脸,都是有希望的。要是你还在留恋底下很好,还在自诩自已得了全国奖,入了国展。而且谁谁谁说你真好,沾沾自喜的话,名字肯定进不了书法史。恕我直言,目前天下可能也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直言,哈哈哈!

傅志伟:确实近几年展览的增多,以及随着传播时代的便利,带来的是书法创作作品风格越来越趋同,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书法家们自身的艺术追求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石开:人有形象思维、逻辑思维。还有一个重要的逆向思维。就是任何事情要往特别的方面想。这个跟想象力有关系,艺术家应该特别注重这个逆向思维。人家说什么你要打个问号,这个也很关键,本来天下人都没有写二王的,你来写二王就很突出。可能就是二十一世纪的赵孟頫,但是现在这么多人都是写二王,坏了。这个时候你就要想说别人都这么写,我得写点别的东西,但写别的东西人家不认可,这个就需要执着吧,要一直认真、坚持着。当然就有可能会得到认可。写的趋同,也就是想象力不够。

傅志伟:那之前八九十年代中青展时作品感觉就没有这种情况。是不是还是跟评委有很大关系。

石开:当然我们那个时候不趋同,但跟评委也没有很大关系,现在的评委个个也不趋同,我有一次在一个座谈会上说过,现在野生的东西太少,现在本身每个人都是圈养的,吃同样的饲料。我们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院校,只有很少的学院,甚至一年全国才收十个不到的本科生。而现在这么多的学校,教的方式都一样,教人家写二王,都教怎么写二王的技巧,所以就成这样了。我们那个时候没吃饲料,所以还有野生的东西。

傅志伟:那现在您所说的野生的这部份,投展进去好像也没有好的结果。

石开:那不,你野生的要是真正做的好也是能留住。

廖伟夫:像老傅这种可以说是这类的,在专业圈同样有相当认可度,但与现在展览风向不一致的作者作品,甚至连省展都不一定能进得了。作为我们也就常常有这种困惑,以我们的视角,好的东西我们认可的往往进不了现在展览评委法眼,呵呵。

傅志伟:所以不是也有很多声音说,现在可能王羲之、颜真卿投稿都可能选不上。

石开:它有个标准,我相信,什么标准,就是你们做野生的,这种完全独出心裁的有个性化的东西,往往承受度比那个低,它是借用古人的优秀传统,只要摹的像,就一切都解决了。它这个服装穿的整齐,人家有过专门的裁缝。形式都非常好的。现在我们自已找一件破衣裳,自已裁一下,要来打动评委啊,你肯定这里面有做工不好或样式做的不到位,有一些毛病很容易看出来。

狼湖:就是提炼度还不够纯。

石开:肯定不够纯,所以它呢在第一关的时候就可能被人家扫掉了。这个非常无奈,人家是借壳的,全部都借,有包装的,是包装出厂的。我们没有这个,就像你拿奶奶做的一套衣服穿出去,你说跟人家这些包装过的去比,肯定没优势。但是我个人相信,这个艺术一定要靠自已,然后还要跳出来,怎么跳出来要凭聪明才智,能跳出来才能在书法史上记住你的名字。你不要不信我,不然你今天把十一届国展的作品集找出来,上下两集,可能你自已是作者都没有办法把这些名字全记住。我是看了,每件都看了,用放大镜看的,我觉得都不错,但我一个名字都记不住。就是后来选出来的优秀作品里面,有一个写赵之谦的,把赵之谦放大写成大字的,姓蒋的好像。

廖伟夫:蒋乐志,去年兰亭奖也是拿了优秀奖的。

石开:我只记住姓蒋,名字我还记不住,至少要做到让我记住。不是我狂妄,是他要是让我这样宅在家里的老头子都记住了才行。你的作品能打动我就能记住你的名字,看作品集那两天我是记住了,这几天又忘记了,只能让我记住一个蒋字。所以现在要不断的重复,优秀的东西不断重复,我就记住了名字。如果是下次碰到了才会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还是记不住,不是我记不住,王镛一样也记不住。你要让人记得住才行。

关于理论


傅志伟:随着现在互联网络及移动通信客户端的出现,给书画交流带来了便利,艺术资讯传播也非常迅速,您认为会对书法发展有什么样的影响?

石开:网络,手机啊,这个我没有发言权,我到现在还没有配备手机。也在想什么时候攒个钱去买个手机。哈哈,去定制一个苹果。

傅志伟:八十年代书法热之后这近三十年,书法理论(书史研究及书法创作及美学等方面)有较多成果,但近几年感觉这方面比较沉寂,反倒是书法创作技巧层面的提高和发展更为突出,是不是跟市场经济的发展引起书法家功利性更强有关?

石开:是有点关系,现在搞创作的跟搞理论的之间变的有一种隔阂。而且这种隔阂越来越大,什么原因呢,我想首先是很多搞理论的人他虽然能说的一大套,但写字写的不好。字写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他们自身个体原因,字写不好就始终说不到点子上,所以这个理论会被人漠视,不能让人信服。当然做创作的人呢,特别是现在走市场要有效益的话,更加不会去注重理论的研究。其实这两者都有失偏颇。搞创作的人一定要关心理论,但是这个理论最好要能自已总结,你可以藐视他人,你可以无视那些理论家的存在,但是你要去关心理论,这个思辨的东西是很重要的。就像学文化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去学数学。因为学数学的时候会理清你的大脑。这个很关键。你数学读不好,你这个人就是学渣。

傅志伟:我就是数学学不好,呵呵。

石开:那你就是学渣。哈哈,我很得意啊,我虽然是没有受过体制内教育恩泽的人,但是我仅有的几年体制内的学习当中,我数学读的非常好。我自已深有体会,所以才说这种话,没有深刻体会的我都不说话。我读数学虽然只读到初中水平,但是我知道学数学的时候会在逻辑上懂得怎么样的思辨。特别是学到几何科目,真正是会让你的大脑完全丰满,这个很关键。有时候别人字写不好我会劝他去阅读,其实不是阅读,我是没底气让他去学数学,呵呵。其实应该先学数学,只要学到高中的数学就可以了,你也不是要当数学家。现在都是高中分文科理科,但是高中的数学你如果都学不好,那一定是学渣,那你现在也就别想玩这个上层艺术和文化。其次才是阅读。但我知道,一个数学,一个哲学,都是要好好学的。

如果你是读文科,那就一定要去多看哲学。哲学也很难,特别是西方的哲学,还不是《老子》《庄子》那么的简单,《老子》《庄子》那都是狡辩哲学。西方的可以去读读黑格尔关于美学的著作,其实也不是很难懂的,多读几遍。读过和读通了黑格尔的书,我认为再去搞清书画理论这些问题,也不是很难了。好像理清很原始的这些问题,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就像要弄清书画是什么,要怎么做书画。就是一样的问题嘛,用哲学的方法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你就知道怎么去组织这个理论,这个很关键。要能把书画做的好,把艺术走向高层,你肯定要接触到高层的语境,你没有接触到高层的语境,哪怕你跳出来了,也还是要掉下去,因为你不知道高层的语境,就像不知道在那里面怎么走路,也就没办法生存下去。

关于雅俗


傅志伟:您如何看待艺术中的雅、俗之分,什么样是雅和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可能变化和转换。

石开:这个问题,我认为艺术的雅和俗他不转换,雅的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雅的。他不是转换,不是雅的会变成俗的或俗的会变成雅,他们之间会要有一个质的调整。同样的东西他不可能调过来。

傅志伟:那怎么看待魏碑这种在当年民间的书体。

石开:魏碑这个东西他当年也不俗,风行一个时代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是俗呢,现在不能把风行一个时代的东西都认为是俗的。所谓俗的是他的信息量中间包含一种比较符合很多人关注的东西,应该都是比较好的。这个问题可能还真不是那么几句话能说的清楚的。比如说前人认为比较雅的东西,像四王山水,在当时都认为是很雅的,到现在还是有人认为他雅,不会有人认为他俗的,至少我还没接触到过。但可以不关注,冷漠,不受广泛关注。

傅志伟:您可能说的都是在某些层面比较高的作品或作者,肯定还是不会俗。是精英的东西。魏碑也是一样的,那些非常高的经典肯定还是被广泛承认的。您让我写楷书之后,我比较关注初唐及隋代的那些楷书,分两大类,一种是初唐四家这些从王羲之这一路过来的,宫廷的包括一些有钱人家的墓志。我认为很雅,非常好的。另外就是有很多民间的,从魏碑这一路过来的,我就觉得很多确实都不好,虽然说当年他也是非常风行的一种。

石开:这个还真说不太清楚,虽然雅跟俗在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东西是雅的什么是俗的,当然可能有成见,但我分的特别的明显。甚至没有居中的这个状态,但说起来还真说不清楚。

傅志伟:赵孟頫当年不是被评为俗书吗,到后来还是被认为是雅的东西。

石开:那种俗书是带有那个时代的烙印的,有时认为多数人喜欢的东西就是俗的,这个本身就不对,极少人喜欢的东西真有可能是俗的。这个也很难说的,这个里头文化的含量很重要。比如说,像乾隆收藏的把他的图章盖上去我们认为宝贝的这些东西里头,他在书法上的认同相对好些,他不会把图章盖在我们认为恶俗的书法作品上面。他还是有雅的标准。但是在画的欣赏上面我们可不敢恭维。这不是我一个人说。

傅志伟:康有为也一样,他对画的理解有问题,收的很多都是假画。

石开:乾隆皇帝真是怎么俗的画他都敢往上盖他的图章,还煞有介事,那个“宜子孙”的印,薄薄的可真不容易盖,当然不是他自已盖,有专人盖。他认可的东西一定要盖五玺的,所以这样看来雅和俗带有个人眼光的分别。对于我一个人来说不复杂,但说出来就复杂了。这是我理论没学习好,要是个理论家,也许就能说的很清楚了,呵呵。当然有的说的很复杂,绕到你听的云里雾里。我现在没办法用很简洁的语言来概括这个,但我很清楚在我自已眼里什么是俗的什么是雅的,可能有偏颇,每个人都会这样,包括刚说的乾隆皇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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