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姗:假“虔诚”

假“虔诚”

美国(定居)  苏姗

  假“虔诚”是台山方言假干净的意思。
  小时候家在广东台山农村的我家,一大家口主要经济来源是父母的农耕。颇有经济头脑、刻苦耐劳的母亲还养鸡养猪等牲畜来帮补家用。到了成熟期猪会毫无悬念地卖给供销社又或猪贩,成熟后的鸡和其它牲畜则有可能因为我家老大——即我妈,看着那几个营养不良的儿女而心生恻隐,有那么几只被送上自家的餐桌——这绝对是一年到头难得的几次美味。
  那时家里的鸡是散养,数目不多,小鸡、中鸡、公鸡、母鸡总共加起来也就三四十来只。白天它们在家周围闲庭信步、自由活动。到了晚上,只需要家里任何一个成员,手上拿着装着谷物器皿,站在巷口高分贝“吱吱吱”几声,它们就会从禾堂里各个角落飞奔而回。谷物是“唤鸡回笼”一目了然的条件,也是人与鸡之间的默契。
  与陶公是否要为五斗米折腰还是要復得返自然纠结不休不同,我对与生俱来的“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生活环境有点嫌弃。而且,我家的那些鸡也不怎么喜欢桑树颠,它们爱“宅”在家里,尤其是早晚饭时间段,简直比人还要准时。每天人在桌上吃,鸡在桌下啄的双向进行式我能接受,但我不能忍受它们吃饱喝足后就在屋子里时随处“方便”。
  鸡肉的美味和铲屎的恶心,两权相害,我曾寄希望于家里那扇半截木门能成功把它们挡在外面。无奈乡下的七八口之家进进出出,似乎没有谁有随手关门这习惯,就像没有谁在乎堂屋介砖上的一跎跎鸡屎一样。
  我是那个例外。十来岁的年龄,在很多事情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而且一旦认定竟是如此执着。
  于是乎,每天,我气急败坏地铲屎,心情不佳时,我满屋子追着鸡撵,甚至追打。这在人和鸡差不多同值、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无疑触怒了我家的老大——吃鸡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吃!于是,老大毫不留情面训我只是假“虔诚”:意思就是家里脏的地方没见你在意,你干嘛一天到晚跟地砖上鸡屎过不去?
  我呢,可以无视灶台的污迹,可以假装着闻不到鸡笼兔笼下屎臭,也可以把墙角边上那些随风晃悠的蜘蛛网当装饰品,但,但就是无法忍受地砖上那一跎跎鸡屎。
  可见每个人都可能有多么的一点点跟自己过不去魔性。
  我曾跟朋友开玩笑说我有洁癖,生活上和精神上。她们掩着嘴窃窃笑笑。我补充,“都是自己找出来跟自己过不去的东西。”
  旧事重提,说到假“虔诚”令我不由自主想起台湾女作家龙应台的一本书一段有趣的描述。
  据说欧洲某些乡下的地方有个一大早把床单、被子晾在窗台的习俗。记忆中的描述大概是这样:“远远望去那些从窗户里飘出来五颜六色的床单和被罩,就像烈日下咻咻的狗们吐出来的一条条舌头”。按照我自以为是思维,以为“那一条条舌头”要等待晌午阳光的热烈炙烤来杀死细菌顺便“收割”芬芳的阳光味。说实在,我就很喜欢把洗干净的床单、被套、衣服等拿到烈日下爆晒,那种特有阳光芬芳岂是烘衣机所能企及?但接着读下去,发现原来那些“舌头”赶趟只为“吐”掉昨夜的污秽,顺便“吸”一口清新空气,它们会在太阳出来前被收回去。读罢我差点笑出眼泪,觉得其做show成份远远大于实际功能。
  套用我妈的话:又是“假虔诚!”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素薇,笔名苏姗,定居在美国。文字爱好者,愿与文友们分享庸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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