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文学•散文】韩 强/四川/牵牛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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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刊总第13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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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简介

  ,笔名心诚则灵,成都青白江人,贾平凹先生再传弟子。

退伍军人,爱好文学,现从事餐饮行业。

 牵 牛 缘 

一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人们因为新冠病魔的肆虐而经历了现代人类史上一段较为暗淡的时光,但随着新年的到来,人们又暗自期许,希冀牛年能够给大家带来新的收获新的希望。因为,牛既代表吃苦耐劳和坚㓞不拔,而牛气冲天也意味着未来的日子会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今年是牛年,而我所要叙述的一些人和事恰好就与牛有关。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渐好转,白叔就敏锐的觉察到屠宰牛羊应是一件不错的营生。因此,他说干就干,立马雇了几名专业从事屠宰的工人,在家经营起屠宰牛羊的生意。而小白的母亲赵孃孃也是能说会道、机敏过人。她托人在镇上的菜市场选了一个最佳口岸,没过多久,不仅镇上多家餐馆酒楼、机关食堂、左邻右舍和沾亲带故的人都因她家的牛肉质量好、价格公道,纷纷上她家的摊位上去买肉,生意也就愈发兴旺。毎天凌晨三四点钟,白叔就早早起床,静候两名从事运送牛羊肉人的到来,他们到了之后,会立即按往常惯例将晾挂在宰房横梁上的牛肉取下来,将整片重量不轻的牛肉挂在那杆呈W型秤钩上,再套上足有碗口粗的秤砣一一过秤,之后,这些牛羊肉会在天亮之前迅速被运往省城,再陆续批发到多个农贸市场。没过几年,白叔一家很快就一跃成为当地有名的“万元户”。

  白叔的儿子和我是发小,我们年龄相当,情同手足,两家距离很近,没事就经常在一起玩耍。小白志向高远,即使他父母挣下了大钱,但他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经常跟着家里的某个长辈到川西、川南的一些较为偏远、条件艰苦的农村去收购被当地农户淘汰了的耕牛,之后再源源不断地送回到他家的宰房,以维系着家里这条屠宰产业链的有效运转。

  一九八八年夏天,他从眉山县给他家里写来一封信,诉说那边事情繁多,急需一个做事沉稳的人前去帮忙。于是,给他父亲建议让我火速赶住眉山。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就前往车站,经过数小时的舟车劳顿,终于在当天中午到达眉山,并在车站见到了巳等候多时的小白。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我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没过多久,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正向我们悄然袭来。

  实际上此次眉山之行,不止是前去协助好朋友小白买牛,我还肩负着一项特殊使命。出发前白叔将一万元的购牛款悄悄地装在一只有着两道口子、用棉布做成的肚兜里,系上拉练,他亲自将这只装有巨款的肚兜缠在我的腰间,并再三提醒我在路上要多加小心。但凡经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一万元在当时绝对可以称之为巨款,可以买到很多商品。能够得到白叔一家如此信任,激动之余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将这笔钱安全地交到小白手里。

  我和小白在眉山车站会合后,他带我去离他住处不远的尚义镇街上为我接风。进入饭馆里间,掩上房门,我小心翼翼取下肚兜,将钱转交给了他,并提醒他当面点清,但一向大大咧咧的他脱口一句:“你我亲如兄弟,难道我还信不过你?”说完之后,他从肚兜里把钱掏出来,很随意地揣在他的裤子口袋里,为此,我有些惴惴不安,再次提醒他不能粗心大意,他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我这口袋挺深的,丢不了。”这时,菜已上齐,我们便专心吃饭,待酒足饭饱,小白起身出去到旁边一烟摊上买烟,摊主是个近三十岁的女人,头发烫得如同鸡窝,耳朵上坠着一双金灿灿的耳环,嘴皮凃着猪血般的口红,嘴里偶尔叼着一根香烟,鸡爪似的手指凃着红色指甲油,脸上擦着厚厚的一层脂粉,却始终没能盖住她满脸的雀斑,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不时的左顾右盼。一看便知,这是一个非常俗气,背景也较为复杂的女人。小白来到她的面前,拿了一包当时社会上较为流行的红塔山烟,借着酒意,他随手从胀鼓鼓的裤袋里掏出一把刚流通不久崭新百元大钞,从中随意抽出一张递给了那个女人。买完烟回来,他递了一支给正在喝酒的饭馆老板,向老板说明外面正是烈日当空,天气最热的时候我们想在此做个短暂的休息,在征得老板同意后,我和小白趴在餐桌上很快就进了梦乡……

  在一处山峦叠嶂、水草丰美,地域辽阔的地方,我和小白买了满山遍野、一望无尽的牛。我们手拿皮鞭将牛不断的往一辆大货车里赶,准备发回老家,但那大货车的车厢老长老长,无论怎么装也装不满,我正感纳闷,突然发现山坡下出现了一群狼,正疾速地向我们冲了过来,很快将我和小白团团围住,呲牙咧嘴凶相毕露。紧急关头,我扬起手中的皮鞭照着离我最近、样子最为凶残的那只头狼狠狠的抽了过去,然而,那只该死的狼不但不躲,反而纵身一跳轻易就咬住了我手拿皮鞭的右臂,我拼命挣扎,无奈它越咬越紧,痛得我大声呼救,但其余的恶狼也紧随其后,当中一只冲上来便咬住了我的脖子,就在我快要窒息、命悬一线之际,我感到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时我才猛然惊醒,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这才如释重负。

  然而当我努力睁开睡眼腥忪的眼睛,抬头一看,这才惊恐地意识到,我们刚从噩梦中醒来随即又漩入了另一场真正的噩梦之中。此时围在我们身边的不是什么狼,而是一群素不相识、面带凶相,年龄普遍都在二十岁左右的歹徒。见我醒来,为首的一名光头男子推了推桌上尚未收走的盘子,率先发话:“哟喂,你二位老板吃饱喝足还做起了美梦,你们在过神仙日子,总不至于让我和兄弟们看着你们吃香喝辣的吧!”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便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保镇定,一边把趴在我身旁尚在睡梦中的小白推醒,强装淡定的问道:“请问你们找谁?是不是认错人了?”光头男子先是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随即爆发一阵哈哈大笑,继而用阴森森的眼睛对视着我,语气怪异的说道:“认错人了?怎么会呢?实话告诉你们,最近我和弟兄们手头有些紧,今天打算在二位身上“借”点零花钱用用,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说完用他那双贼溜溜三角眼不怀好意地对我和小白上下打量,最后他把贼光死死地定格在小白那鼓胀的裤袋上。

  我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们和你们素不相识,又哪来的借钱一说呢?”“哼!”这时只见坐在我对面那个脸上有一条刀疤,面相极为凶悍的男子冷冷的干咳了一声,并恶狠狠的说道:“不借也可以,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并不把话说完,却从身上掏出一把折叠式尖刀,将刀子打开在桌沿上轻轻一划,只见一层木屑就掉了下来。见此情景,我心里害怕但表面却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急速盘算着如何才能化险为夷,我寻思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但就我和小白手无寸铁,却要面对8个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真打起来我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们如果主动向他们示弱,小白身上那一万元巨款就很有可能被劫走,到时候我又怎么回去面对,对我寄予厚望又如此信任我的白叔呢?此时我的脑海反复思索,极力想寻求一个万全之策。

  僵持之中,我的余光蓦然看到了小白面前那包红塔山烟,心里似乎已有了一些底。于是,我不慌不忙拿起那包烟时,用肘关节故意碰了一下小白,此时的小白也心领神会。我抽出烟来首先给那个光头男子递上一只,用假装认输的口气低声对他们说道:“各位朋友,今天我们初来乍到,有什么事我们好说好商量,有什么用的着地方,你们也尽管吩咐,毕竟大家认识一场也不容易,来、来、来……抽支烟,一切都好说。”说完我依次给围坐在餐桌边的人,把烟毕恭毕敬地递上,当我来到坐在我对面那个刀疤脸身边,在我弯着腰给他递烟时,也许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也许是他们见我们已经表现出一副害怕屈服的神情,所以刀疤脸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满是桀傲不驯的样子。从我手中接过香烟后,只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匣火柴,顺手将那把尖刀放在了桌子上,就在他腾出双手,准备将火柴划燃的那一瞬间,我用右手迅速抓起桌上的刀子,又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用左臂死死扼住刀疤脸的脖子,再用他那把锋利的刀尖对着他的下巴,他顿时被吓得瘫坐在椅子上双脚乱蹬,双手拼命地来抓我的手背,试图解脱,但此时我出奇的沉着冷静,嘴里狠狠地对着刀疤脸厉声吼道:“你若再动,信不信我今天要了你的小命!”话没说完,我将抵在他下巴处的刀尖只稍微用了一点力,这小子立马就被吓得浑身筛槺彻底变老实了。与此同时,就在我奋力去抢夺刀子的那一瞬间,我的兄弟小白也出奇不意地抓起桌上的啤酒瓶,对着光头直接做出要砸下去的架势,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光头男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颤,嘴里还不断求饶,所有在场的混混,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完全震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对方才区区两人,竟如此轻松的就把自己的老大给控制住了。

  他们一时判断不出我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待缓过神后,有人率先拔腿而逃,其余的见事不妙,也吓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剩光头和刀疤脸还在不住的求饶。而我们也考虑到此行目的是为了买牛,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点到为止,才是上上之策。”就这样我们便放了这两个怂货。后来,我们偶尔在当地还见到过这帮乌合之众,只不过,他们一见到我们就远远的躲开了,这大概是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邪不压正”吧。

  到了眉山,我随小白暂住在当地人的家里,主人姓王,我和小白称他为王叔。我们经常跟着他早出晚归、走村串寨去买牛。一天,王叔因家中有事没有同行,我和小白在邻近乡镇买了两头水牛,来不及吃午饭,就牵着牛沿着崎岖不平人迹稀少的丘陵地带往回走,由于当时正值三伏天,头上的太阳如火炉一般炙烤着大地,天空静的没有一丝风,树上的蝉子也有气无力慵懒的叫着,树木和小路两旁的庄稼也被晒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偶尔路过某个院落,总会有几条土犬追着我们狂吠不止,这时我和小白就会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子,假装一副在地上捡石头的姿势,刚刚还神气活现的那些土犬,立即就被吓得夹起尾巴逃的无影无踪。

  时间已是下午两点过,又热又饿又累又渴的我俩,赶着牛正艰难地爬涉到一处名为莲山坡的地界时,惊喜地发现:坡上有一户用土砖和小青瓦修建而成的房子,三间正房中央的檐口下悬挂一块简易木板,用黑漆上书的“连山茶园”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我和小白当即就打定主意在此歇息。于是我们将两头水牛分别拴在店门口的俩棵槐树下,径直走向了茶园室内,此时,只见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笑吟吟的用浓重的当地口音向我们说道:“哟喂,两位年轻人,这么热的天,你们从喉(哪)里来,请问你们吃什么茶?”这时,我连忙用手按住正咕咕咕直叫的肚子,直白地答到:“老板娘,我们今天只顾赶路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请问你这里有吃的卖吗?”老板娘惊讶地回道:“哟喂,都啥子时候了,你们还没吃饭,可是我家只有方便面。”小白急切地叮咛道“行,就吃方便面,最好能在面里加上俩只鸡蛋。”老板娘笑着说:“好的,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去给你们做。”沒过多久,老板娘就给我们端来两碗香气四溢的方便面加鸡蛋,已饿急的我俩立马如风卷残云般连汤带面给吃了个精光,我们惬意地打着饱嗝,躺在竹椅上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酣睡中,我突然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眼前竟是一位身材姣好、皮肤白晢、五官漂亮、身着一件浅花色连衣裙、年龄大约在十八九样子的姑娘,手拎茶壶正在给我们续茶水,见此情景我礼貌地向她说了一声“谢谢”!那姑娘扑闪着一双大大的丹凤眼,用银铃般的声音娇羞的回了一句:“不客气!应该的。”转身时她脑后的那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在背上也为之晃动,这清新靓丽的身影,简直象极了后来的流行歌手李春波歌创作的歌曲《小芳》中的人物形象。我一时不敢相信,在这偏僻的乡村,竟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就在这时,小白也睡醒了,我们同时望着姑娘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狡狤地向我做了一个鬼脸,而我却怔怔地望着姑娘离去的方向独自发呆。

  在回去的路上,小白见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和我开着玩笑:“你该不会是看上了茶园的那个女子了吧?”眼见自己的心事已被他识破,我假装生气的样子,抬起右腿欲照着他的屁股象征性地踹上一脚,哪知他本能地往旁边一躲,脚未站稳一个趔趄竟不偏不倚跌坐在脚下的一堆牛粪上,见此情景,我忍不住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小白悻悻地看着已沾满了牛粪的裤子,一时竟哭笑不得,被我的笑声感染后,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我放声大笑,这笑声在空旷静谧的山坡上久久地回荡。

  我们的住处离连山坡大概有几里地,主人王叔早年当过几年工程兵,曾随部队参加过成昆铁路的建设。退伍不久便与同村一吴姓女子成家,婚后共育有三个子女,长女丽琼正上初中三年级,成绩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上,平时言语不多,每天做完作业后便主动地帮父母做一些家务。老二丽君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小小年纪便随父母劳作于田间地头、栽秧打谷、洗衣煮饭、喂猪放牛,俨然成了父母的得力帮手,因此原本一张稚嫩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如有空闲她就最爱背着已经十一岁、身体有严重残疾的弟弟去邻居家串门。老三叫玉斌,长得眉清目秀但体弱多病,还患有先天性脊柱侧弯而导致身体严重畸形,就连正常走路都十分困难。王叔和吴嬢十分心疼他们这个唯一的儿子,时常拿着东拼西凑的钱,带着他到处寻医问药。

  玉斌刚满8岁时,王叔卖了家里喂养已有一年的两头肥猪,又向亲戚借了一些钱,便带着儿子,慕名上成都的一家大医院治疗,期望能够治好他的病。住院期间,恰好我那位发小的父亲白叔也因病住院,正好与吴叔父子同住一个病房,无所事事时,他们偶尔闲聊,才得知他们彼此都当过兵,白叔还了解到,王叔在家不光自己养了一头水牛,用于自家和附近乡邻耕田犁地。农闲时还走乡串户,时常到眉山的尚义、象耳、多悦、思蒙、秦家、盘敖等乡镇饲养耕牛的农户家里,或牛市为买卖耕牛,肉牛的双方做编编匠(现在谓之经纪人)。甚至远到西昌的峨边、越西、乐山的犍为、马边、沐川一带帮人买牛,挣点辛苦钱绝大部份用于给儿子治病。当白叔得知了同一病房的王叔既当过兵又有多年的养牛和买牛的经验,顿时兴奋不已,从此对王叔父子更加敬重,平时亲朋好友来医院看望他带来的水果和奶粉之类的礼品,他大多数都赠与老王父子,生活上也给予热心帮助。老王父子出院那天,白叔还慷慨地掏出一百元钱塞在王叔的口袋里,嘱咐他回去后给孩子买点营养品,王叔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的说着谢谢,临走时,他们互相留下了联系地址。

  王叔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回家后第二天,就给小白的父亲写了一封感谢信,并诚恳地邀请白叔一家去眉山乡下做客。没过几天,白叔也康复出了院,恰好在青白江当地以及周边的金堂,中江等地的牛不太好买,于是,白叔就让小白按着王叔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王叔,这才有了小白和我陆续去眉山买牛的机会。

  吴孃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用任劳任怨、勤俭持家、待人诚恳、和谒可亲来形容她最为贴切。但儿子的病情,繁重的农活,生活的艰辛犹如一座座大山压在这位柔弱女人的肩上难以喘息,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能起早贪黑,忙完家务又去忙于打理田里的庄稼,儿子年幼多病,生活不能自理都需她去照料,巨大的生活压力以及繁重的农活,让才刚四十出头的她早已满头银霜,绉纹满面,神情憔悴。

  一天早上,我洗漱完毕,来到厨房准备吃早饭,正在厨房忙碌的吴孃连忙叫住我,热心地问道:“小韩,我听说你看上了‘连山坡’上的一个女孩子,人也长得好看,是真的吗?”我羞涩的嗫嚅着:“吴孃,您别听小白瞎说,我今年才满二十岁,离找对象还早着呢!”吴孃面带微笑地说:“不早了,在我们这边,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农村小伙子早都结婚生子了,只要你愿意在这边找,你的终身大事我给你包了。”听完吴孃满怀真诚的话语,我的心里感到特别温馨。

  坦率的说,由于早年受条件限制和本人的孤陋寡闻,在来眉山县之前,我对眉山的印象几乎为零,当第一次听到眉山这个地名时,就误以为这里盛产煤炭。直到身临其境才逐渐发现:眉山其实并不产煤,除了平原和丘陵,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山,只是当地人习惯将高一点的丘陵称之为山。但眉山却是举世闻名、被誉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大文豪——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的故乡。

  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后,我也逐渐感受到,当地人的那种真诚、质朴、勤劳和善良,不知不觉中我对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以及这里众多憨厚朴实的人心生好感。一天黄昏,我和小白从外面办事回来,还没走进院子,就猛然被一阵久违了的香味所吸引。不由让我们放慢了脚步,面面相觑。听到了院角那条黑犬的叫声,正在厨房做晚饭的吴孃赶紧迎了出来,她满脸喜气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并催着我俩和正在给牛添草的王叔赶紧洗手吃饭。进入厨房,我们罕见的发现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一瓶崃山二曲酒,我默默思忖:莫非今天有什么喜事,让平时并不怎么沾酒的王叔和吴孃竟然想起了喝酒。正纳闷时,吴孃已经用一只脸盆大小的瓷盆,从灶上的铁锅内盛上一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汤菜,待端上饭桌仔细一看,我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放下筷子跑到鸡圈一看,平日里被吴孃视为宝贝疙瘩的那只芦花母鸡已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一只鸡对别的家庭来说,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这只鸡,对于这个积贫已久的家庭,却尤为重要。因为这只鸡,是他们那个有着病残之躯、年龄尚小的儿子早上醒来的营养保证。而此时,这只鸡已被炖成了一道鲜香逼人的美味。只是今后,就再也听不到这只鸡产完蛋后,站在鸡窝架上,昂首挺胸骄傲的向主人咯咯直叫的声音了。而可怜的玉斌,今后也不再吃得到它产的蛋了。回到饭桌上,王叔见我面色凝重,他便故做轻松的对我和小白说道:“自从你们住到我们这个家,我们是打心眼儿的高兴,但因为玉斌身体的缘因,我们这个家与周围人家相比,确实只能用穷困潦倒、家徒四壁来形容了,但我非常感谢你们的不嫌不弃,平时没有条件照顾好你们,今天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完,他打开酒盖,分别在碗里倒上白酒,努力做出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并不住的说:“喝酒!喝酒!咱们一起喝酒!”话音刚落,王叔就迫不及待的端起酒㱧猛饮了一大口,就在我端起酒碗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王叔和吴孃眼角上若隐若现的泪花。

  放下酒碗,吴孃一改往日愁容,乐不可支地对我说道:小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午饭过后,我特意去一趟连山坡,找到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她家和你相中的那位女娃的家相距很近,她带我去找到女娃父母,打听到了那个女娃的一些情况,女娃姓张,名叫小梅,目前正上高二,今年十八岁,你们那天见到的那位老板娘是小梅的母亲,他们说,这件事先不告诉女儿,等明年高考完了,视情况再做决定是否告诉她。”听完吴孃的话,我心里备受感动,难怪王叔和吴孃今天那么高兴,又是喝酒又是炖鸡,原来是因我的终身大事让他们惦记和倾其所有。此时,我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只有默默端起酒来,满怀真诚的向二位长辈致謝。

  一九九零年三月,我和小白怀着对军营的共同向往,毅然穿上军装到部队去当兵锻炼。就在那年,我也得知小梅在高考时发挥失利。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主动给我写来了一封信表明了心迹,从此,我俩便鸿雁传书互诉衷情。一九九二年年底我退伍回家,于第二年的“五一”节,我们终于幸福地举行了婚礼。之后便齐心协力比翼双飞,共同去营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与未来。2000年春节前夕,我陪妻子回娘家过年,当时,眉山已经撤县建市,给人的印象就是整个眉山的变化非常之大,到处都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第二天,我们还专程去了一趟王叔和吴孃家探望,他们的两个女儿早已结婚生子,家里条件稍有好转。而他们那个长相帅气身体有严重残障的儿子玉斌,却于几年前因病去世。王叔和吴孃身体尚好,见到我们的到来他们显得格外高兴,但从谈话中我明显感觉到,他们还没从失去了唯一一个儿子的痛苦阴影中完全解脱出来。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一转眼我们结婚已快三十年了,虽然在琐碎的过往中,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但至少我们是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其目的都是为了把这个家经营得更好。如今,我和爱人已人过中年,付出了半生心血,将原本十分窘迫的家庭,经营成了五彩斑斓、有滋有味、未来可期的小康之家。我想,这种幸福又能否用一个“牛”字来概括呢!

  

  (注:本文转载自《西南文学》2021年第五期庆祝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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