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始诸饮食
战前有一个日本作家惋惜地说,东京的点心不好吃了,只有两三家铺子还做得上好的点心,吃起来那馅和糖和果实在舌头上分不出各自的味道。这说的实在很好,原料在舌头上分不出彼此的味道,入口便融合化掉,才是上好的点心。如果芝麻是芝麻,核桃是核桃,则是面裹着的一包子杂货而已。无馅点心也须浑然融合。晚清敦礼臣著《燕京岁时记》一卷,其中记萨其玛云:
萨其玛乃满洲饽饽,以冰糖白面奶油为之,形如糯米,用不灰木烘炉烤熟,遂成方块,甜腻可食。
甜腻而可食,须得浑然融合。东坡《食猪肉诗》有云:“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便着眼于浑然烂熟。南朝士族的“烂热少”三字诀,着重在一个烂字。《随园食谱》引古人的“有味者令出,无味者令入”,那用意全在浑然融合。
然而一味追求烂熟,失去“存性”之意,似乎流于颓废。粗犷,自然,质朴,原是民间饮食的本色;而烂熟,炙热,精少,往往是奢侈者饮馔的目标。于是鲁迅提出吃点“带血的肉”的主张,似乎颇有“割腥啖膻”之风,实在他所抵制的是那过于受用而失去粗犷生命之力的颓废文化。百无聊赖地追求享受,难免流于熟巧,而失掉血色和健康。清宋小茗著《耐冷谭》十二卷,卷二有一则云:
康熙初神京丰稔,……达官贵人盛行一品会,席上无二物而穷极巧丽。王相国胥庭熙当会,出一大冰盘,中有腐如圆月,公举手曰,家无长物,只一腐相款,幸勿莞尔。及动箸,则珍错毕具,莫能名其何物也。一时称绝。
杜甫《丽人行》中云:
紫驿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
犀箸厌饫久未下,銮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白居易《轻肥》则云:
夸赴中军宴,走马疾如云。
樽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果劈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甚者如晋王济以人乳饲幼豕,谓蒸食味美。石崇以美姬劝酒,客不饮则立斩其姬,乃有恶客固不饮而观其连斩数姬以示豪兴者。统治阶级的生活方式往往不可能健康,由此而来的颓废文化,自然为鲁迅所抵制。
然而鲁迅亦不讳言食。他说:“人类有一个大缺点,就是常常要饥饿。”又说:“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在《故事新编》里他曾有“约摸有烙三百五十二张大饼的工夫”之类的滑稽描写。在《华盖集续编》里他把他的某种观点称做“唯饭史观”。这固然是鲁迅的幽默,然而“吃”是人生里的一个重大项目,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且不独中国为然。希伯来文“耽乐”一词的原义是“对于食物的本能欲望”。希腊文“消化不良”(dyspeptos)被语源学者释为“坏厨子”。法国俗语“坏厨子”(empoisonneur)的原意是“放毒者”。法语“勇猛”(avoir delestomac)这个词是由“胃”这个名词构成。拉美特里(La Mettrie)说,没有食料,心灵就会瘫痪下去。他说,喝白水喝得临阵逃脱的士兵,在饱餐之后便能勇往直前。英国的兰姆(CharlesLamb)说:“我厌恶那种吞食(美味)而装做不理会吃的是什么的人。我怀疑他在高尚事务方面的趣味。”有一位莎士比亚研究家根据《亨利五世》里的“肚子装满烦恼的面包便即安息”,以及《哈姆雷特》里类似的形象如“我父亲满肚子面包便被他害死”,就断定“面包”这个词在莎士比亚有一种不愉快的联想,并且由此而推测莎翁的消化状况以及莎夫人的烹调技术。罗素有一次说,本来也喜欢吃杏子,但在得知杏是当中世纪十字军东征时期从中国经由阿拉伯传入西方,而apricot这个词的语源与precocious相同,杏的原义是“早熟之果”之后,他对于杏的爱好提高了。对于食物的趣味最严重者,莫过于罗马的阿庀其乌斯(M.Gabi-nusApicius),他在为美食而荡尽财产之后,竟自缢而身殉之。
与奢侈饕餮形成两个极端的是素食主义。萧伯纳曾说,我的论敌有时仅仅由于我是素食主义者便感到自卑。萧把吃肉称做咀嚼动物的尸体,把打猎叫做murderous excitement(残杀的兴奋),对于解剖动物也是极尽其讽刺之能事。萧是伦理的素食者,但是不忍伤生的心理与宗教的素食主义大抵相同。《佛纲经·食肉戒》云:
一切。夫食肉断大慈悲佛性种子,一切众生见而舍去。是故一切菩萨不得食一切众生肉,食肉得无量罪。
又《盗戒》注云:
盗空中鸟,左翅至右翅,尾至颠,上下亦尔,俱得重罪。准此戒,纵无主,鸟身自为主,盗皆罪也。
这和萧说的幼小时观察狗和鹦鹉而发现他们也有理性,意旨大抵相类,皆是人道主义的延长。这种博大精神在实行上的困难,在于无法彻底。动物固然是生命,植物又何尝不是生命?《南齐书·孝义传》记江泌“食菜不食心,以其有生意也”,菜心固然有生意,菜叶又何尝无有生意?如不伤生,则人类无法自存;如欲伤生,何者宜伤何者不宜伤,实是一个难题。萧所推崇的作者巴特勒(Samuel Butler)著有讽刺小说Erewhon,其中描写乌有国全民食素,因为哲人指出,动物有灵魂,不可杀食。过了若干年,又有哲人出来证明,植物也有灵魂,同样不可杀食,人类只能吃那烂死的果实和枯黄的菜叶,谷粒则绝对不能吃,因为每颗谷粒皆是生命的种子。人们被逼无法,只好又吃起牛排了。
中国式的态度,大约是一面讲究“君子远疱厨也”,而一面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吧。不管对于素食者的洁癖怎样应该尊重,当今之务大约还是如何对待同类同胞吧。
谈到对待同胞与吃的话题,不由令人联想民食之难,以及口腹之患。由吃而引起严重后果的事情也就不少。奥德修斯的伙伴因贪食而被化为猪。《晏子春秋》记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固是中了计谋,但如《左传·宣公二年》记宋国的华元仅仅由于在战役前夕“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那御人便怀恨在心,到了战场上对华元说:“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结果是“与人郑师”,而华元被俘。又《左传·宣公四年》记郑公子宋云:
楚人献鼋于郑灵公。公子宋与子家将见,子公之食指动,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尝异味。及入,宰夫将解鼋,相视而笑。公问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弗与也。
这个玩笑开得不小,当着众人给子公难堪,灵公作风之专横,以及彼此间平日的积怨,亦即不难想象。于是,
子公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
子公忿忿之状跃然纸上,然而后果也就严重。
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反谮子家。子家惧而从之。
结果是“夏,弑灵公。”隗禧的话大抵不错,家常便饭也以“相斫”告终。
钞录故典难有止境,还是带住。但是有一个印象值得提出:是不是中国文学里关于吃的记载超乎寻常地多?没有经过统计,不能下这个结论。然而印象是如此。在记述日常生活的小说和叙事诗里描写饮食酬酢本来也是平常的事。法国的文学史家泰纳(H.ATaine)曾说,英国小说里老是提到吃饭,多情的女主角到了第三卷末了,已经喝过不知多少杯茶,吃过多少块牛油面包和夹肉面包以及鸡鸭之类了。荷马史诗《奥德赛》记述饮宴的事情也颇多,较之《红楼梦》里那些“群芳开夜宴”、“亲尝莲叶羹”之类也就不在以下,难怪菲尔丁(Henry Fielding)称之为Theeating poem of the Odyssey(奥德赛吃饭史诗)。他如《复乐园》里有关吃饭的描述,诸如第二部里耶稣在荒野中梦见饮食和撒旦由此对他的诱惑,以及第五部里天使的招待,也是出于叙事的需要。但是在一般的中国载记之中,尤其在抒情诗里,涉及吃饭之多,似乎是中国文学里的一个事实。
如果翻开诸如《黄金文库诗选》(The GoldenTreasury)之类的通俗诗歌集子,大概读不到描写吃饭的句子。类如莎士比亚的诗句:
锅里烤着的酸苹果在咝咝作响,
睁着圆眼的猫头鹰在暗夜里,
发出Tu-whit Tu-who的轻快声调,
那满身油污的琼在锅中拌搅。
虽然显得有点突出,也还没有写到吃。但是中国诗歌呢?那被《韩诗》称做“饥者歌其食”的《国风》暂且不去管他;《古诗》里那些“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的诗句也不必去问他;东坡那种“醉饱高眠真事业,此生有味在三馀”的放达诗也不必去提他;但是打开《唐诗别裁》之类的流行选本,便随手可以摘下这样的诗句:
淹留膳茶粥,共我饭蕨薇。(储光羲《吃茗粥作》)
今年幸小丰,勿厌与粥。(柳宗元《田家三首》)
相留且待鸡黍熟,夕卧深山萝月春。(沈期《入少密溪》)
琼林倚食青玉案,使我醉饱无归心。(李白《忆旧游寄礁郡元参军》)
朝饮杖悬沽酒钱,暮餐囊有松花饭。……自耕自刈食为天,如
鹿如麋饮野泉。(王季友《酬李十六岐》)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韩愈《山石》)
饱食不须愁内热,大官还有蔗浆寒。(王维《敕赐百官樱桃》)
至于老杜,更是不胜征引:
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坎间黄粱。(《赠卫八处士》)
甲第纷纷厌粱肉,广文先生食不足。(《醉酒歌》)
饔子左右挥双刀,脍飞金盘白雪高。
徐州秃尾不足忆,汉阴槎头远遁逃。
鲂鱼肥美知第一,既饱欢娱亦萧瑟。(《观打鱼歌》)
筑场怜蚁穴,拾穗许村童。
落杵光辉白,除芒子粒红。
加餐可扶老,仓廪慰漂蓬。(《暂往白帝复还东屯》)
这样乱钞一通,也许给人一种错误印象,仿佛中国文学专重吃饭?其实世俗性是中国文学里的一种重要表现,不讳言食,仅其一端而已。然则这个民族对于吃之一事历来便很敏感,却也不难于此看出。《周书》八政,第一曰食。《管子·牧民》云:“衣食足则知荣辱,仓廪实则知礼节。”《重轻乙》:“雨泉五尺,其君必辱。食称之国必亡。待五谷者众也。”晁错《论贵粟疏》云:“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肌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史记·郦生陆贾传》记郦食其云:“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礼记·礼运》云:“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又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病苦,人之大恶存焉。”王充《论衡·治基》亦云:“让生于有余,争起于不足。谷足食多,礼义之心生;礼丰义重,平安之基立矣。”后魏高平太守贾思勰著《齐民要术》,自称“起自耕农,终于醯醢,资生之乐,靡不毕书。”《颜氏家训·涉务》亦曰:“夫食为民天,民非食不生矣。三日不粒,父子不能相存。”黎元洪大总统也有过一句名言,叫做“有饭大家吃”。中国的学生运动曾以“反饥饿”为主题。说相声讽刺宗教则曰:“我信甚么?我信吃饱了不饿!”惜乎还没有中国思想家来论证Edo,ergo sum.(我食,故我在。)
如此重视吃的问题,也许半是出于食之不足。《救荒本草》《野菜博录》之类的著作,成为中国植物学的一个分支。《孟子》里描写的那种“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乐岁终身苦,荒年不免于死亡”的农民生活,几千年来未曾根本改变。人民如此,那附于上层的士夫,在接近人民或不被所用的时候,也就难免饥饿。“君子亦有穷乎!”子路愠见,毕竟还不是经常问题。但是如《说苑》记子思居卫,三旬九食;《论语》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史记》称他年二十九发尽白,早死,则不是一时之窘。韩愈自称:“闲居食不足,居官力难任,两事两害性,一生常苦辛。”固然显得做作,然而那“躬亲未曾替”“常饥至于老”的陶潜如何?晚年所作《乞食》有云:
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
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
那大约是实情吧。这样的现实能不反映到文学,能不反映到语言?在汉语里,源于吃的词语也就不少。《左传·隐十一年》记郑庄公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五代史·晋家人传》记耶律德光谓太后曰:“可无忧,管取一吃饭处。”此外诸如旅食、就食、亟食、强饭、肉食者、不素餐、“子思吃紧为人处”、“却笑吃亏隋炀帝”等等,可谓俯拾皆是,不胜枚举。
在活的汉语中,以北京方言为例,源于“吃”的词语也颇多。见面招呼曰:“吃过没有?”问人职业曰:“您吃哪一行?”不负责任责之曰:“你干什么吃的!”将有不利曰:“吃不了兜着走!”行为异常曰:“吃饱了撑的!”他如吃香、吃亏、吃劲、吃紧、吃心、吃苦、吃醋、吃惊、吃不消、吃得开、吃不住、吃不准、吃钉子、吃老本、吃官司、吃板子、坐吃山空、混吃等死、吃里扒外、吃现成饭、吃软不吃硬、不吃白不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等等,可谓“吃”之一字,妙用无穷。又把人数总和称为人口,着眼在“口”;称家庭成员为“食指”,谓尚存者为“噍类”,也仍然是吃饭本位。
上述词语,用者不全限于北京一地。北京却有一句俚语,叫做“天上飞的不吃风筝,地下走的不吃板凳”,仿佛是表示豪气,似乎他的mundus edibilis(食物界)无限广阔,实在也就显出饿相。然而中国人的食谱之广,也确是可观。凤姐开玩笑也说,老祖宗是嫌人肉酸,不嫌人肉酸连我也吃了呢。
谈到吃人肉,难免令人想起我们历史上笔不绝书的“人相食”。诸如王粲《七哀》里描写的景况也许不足为凭,因为那是诗歌。然而史实又如何?或可略举一二记载,以见一斑。
《后汉书》谓献帝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三国时曹操攻袁绍,军乏粮,东阿程昱集本县粮,杂以人肉干,供曹三日军需。十六国后赵石邃以美女肉合牛羊肉烹之,赐左右尝新味。《南史》记侯景死,以盐五斗置腹中,送于建康,暴之于市,百姓争屠脍羹食皆尽。唐贞元十九年,盐州将李庭俊杀权知州事崔文先,脔食之。唐中和四年,蔡州节度使秦宗权侵淮南,所至焚掠,以盐尸为粮。唐光启二年,卢州刺史杨行密讨毕师铎,围扬州半载,军卒掠人售于屠肆,死者泰半。唐大顺二年,朱全忠约杨行密攻淮南节度使孙儒,儒去扬州,驱壮丁妇女过河,杀老弱以充食。唐天复二年,围凤翔,食尽,市中售人肉犬肉。宋靖康间,斗米至数十千,饥民相食人肉,目之为两脚羊。
汉唐的事情略嫌遥远,然而晚清也有人相食的记载。又如明末崇祯二年,秦晋饥起,给事中马懋才奏陈陕西灾情云,安塞西郭外,日有弃儿,呼娘唤爷,拾粪充饥,次日视之已失其所,盖已为饥者持去烹食之矣。周在浚《大梁守城记》记崇祯十五年守城官兵搜索民粮云:“每至一家,以大针数百钻稚子肤,锻炼之方,极其哀惨。……八月,人大相食,初犹食死人,死人者戒不敢哭,至是有诱杀强杀者。九月初,则父子兄弟更相食,白骨载道。初犹熟食,后生食矣。”更有奇者,是食人而带有妇女运动的色彩。梦庵《海上见闻录》卷一记顺治九年即海上永历六年,攻城时“城中兵尽括乡绅富室百姓之粟,城中食尽,民相枕藉饿死,甚至杀人为食,至有妇人群聚击杀男子而分食其肉者。”
还是带住吧,这回必须带住了。从吃点心谈起,一谈便谈到历史上的吃人,未免显得阴沉?然而这确是中国的文学史。《狂人日记》里关于吃人的话题,未必皆是比喻之辞。
一九七四年元旦赤县神州,民无所聊。
补记 当时是除夕,副食店的货架空空如也。从街上走回斗室,独自坐在案前发呆,那几千年来人民吃饭的事却不能去怀,于是一夕间写成这样一篇不伦不类的文章。行文虽似晦涩,却也检讨中国文化心理中的现世性在吃之一事上的某些表现。结束略见低沉,也是当日心境使然。
一九八五年元旦又及
再记 自补记以还,不过十载,已是酒楼遍布,吃风大渐,出则食文化,入则美食家矣。考其羞,多属肥甘鄙俗,华而非品,特索价奇昂耳。食者如鹜,甚者乃至人前方丈,吃一看十,饕餮奢靡,不恤天物。昔主父偃有云,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之。今之国帑在腰之士,摇身暴发之徒,亦效戾于此乎。《吕氏春秋·先识》谓:“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自身。”There is no love sincerer than the love of food.信矣夫,萧翁之言也。
一九九六年元旦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