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读研一:理想与激情
2021-9-6
大学阶段,同学们就开始思考是否攻读研究生,也在考虑做一些怎样的准备工作。研究生或博士生的招生广告常常有一句,学生对科研应有激情或很高的积极性(highly motivated)。研究生与大学生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需要从事一定的科研任务或工作。那为什么要做科研呢,科研为何需要学生具有激情?本文更侧重于读研的仰望星空的理想,而下一篇文章则更多讨论读研的现实考虑。
相比课程硕士(course-based master’s degree),学术硕士(博士)有科研任务的要求,而科研这个因素使得是否读研的决定变得更加困难。当你决定读研之前或读研的过程中,肯定会有不少人会问,科研有什么用呢?针对这个问题,数学家庞加莱给那些追求生财之道的人一个强力的回应,“这些是非曲直无须作答;相反地,可以适当地询问他们,聚敛如此之多的财富有什么用处呢,而且为赚钱逐利耗费时日,我们不得不把唯一能使我们获得心灵享受的艺术和科学置之脑后,这岂不是'为生存而牺牲生活的全部理由’吗。”[1] 在一个人具备一定物质与或独立生活基础以后,科学与艺术是人生的追求。
科学与艺术的追求能够挖掘个人的潜能,拓宽生命的意义。舒尔茨关于教育机构的任务中谈到,“教育机构发现和培养潜在的才能。孩子与成熟的学生的能力在没有被发掘和培养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2] 换句话说,没有上手之前,你很难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有天分;甚至即便简单尝试了,不付诸努力去培养这种能力,我们永远不知道学生是不是具有才能,比如骑自行车、围棋等等。这种对潜能(未知才能)的开发,将只会哭闹着喝奶拉屎的婴儿培养成能够太空旅行的宇航员。科研开拓了一个人的未知潜能,对于发展中国家的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因素促进我们从事科研呢?
从事科研可以提高一个国家在世界范围内的竞争力。近代史的研究告诉我们,鸦片战争的失败的一个重大原因是明朝开始的闭关锁国政策持续到清朝,导致近代中国的落后与保守[3]。科学研究水平的对比更能显示这种差距: 牛顿的万有引力的研究《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发表于1687年,瓦特在1763-1775年之间便已经开始设计蒸汽机了,而研究热机效率的卡诺循环发表于1824年;另一方面,象征着现代金融形式的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建立于1602年。这一些系统性的科学与经济学的发展都远早于鸦片战争的1840年;清朝在鸦片战争的战败,只是疾病的症状,而落后则是其病因。科研水平影响近代的历史发展进程,同样也适用于现代。在过去的150年里,政府来源的经费对欧美日等发达国家的科研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比如美国的雷达、核武器,甚至海底探索(美国海军的担心潜水艇海战而推动的),英国对电气化与化学的投入,德国财政对大学科研的投入等,这些例子不胜枚举[4]。 科研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提升了竞争力,对全世界而言,则扩大了人类知识的边界,突破了之前的限制。
科研的确很重要,但是从事科研并不简单,除了要努力打好基础,更需要具备冒险精神。韦伯在《学术作为一种志业》的演讲中尤其强调了科研中的风险,“身而为人,如果一件事不能让他、她用激情去追求,那么这件事对他、她便没有什么价值。但是事实上,不管这份激情有多么真诚多么深切,它依旧无法保证出成果。……不论具体情况如何,在任何一种科学的探索中,都包含着风险的要素,而学者必须能够承担这种风险。”[5] 也正因为科研需要冒险精神,所以我们常会在研究生博士生招生广告上看到,学生需具有很高的积极性或激情。
“这不科学,我明明那么努力,我的学业成绩也是那么优秀,为什么我却偏偏没有科研成果?!”这或许是结束课程学习的研究生同学可能会发出的感叹。实际上学业成绩不保证科研成果才是更加“科学”的。学业成绩优秀,说明学生理解力不错,能够总结或者重新发现前人的结果,但是这并不代表创新的能力。另一方面,学业成绩考试可以类比于短跑,而科研是长跑,甚至可以说是人生长度的马拉松(比如困扰了人类上百年的费马大定理),我们无法从一个人的百米赛跑的优秀成绩断言他的马拉松的表现。当然研究生入学考试用于选拔科研人才时,也不可能进行马拉松科研,只能通过类似短跑的基本素养的测试选拔,成功入学的学生应该谨记科研成果是无法通过考试成绩精确测量的。如果大学或者研究生的奖学金也可以有展现风险要素或许能更好地传达给学生:在奖学金正常发放的情况下,额外增加一个彩票的部分,学业成绩前5%的学生可以在100-500元之间随机奖金,学业成绩前15%的学生,可以有10-500元之间平均值低一些的随机奖金。当然如果情况允许,科研工作者应该学习与实践一些桥牌、斗地主、大富豪、德州扑克等棋牌类游戏,从其他角度理解风险的重要性。
科研所需要的激情与积极性该如何描述呢,它与我们一般情况所说的激情又有什么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手记》中的一个激情澎湃的段落,笔者觉得可以很好的描述什么是激情,“在有史以来的这几千年中,究竟哪个时候一个人是仅仅为自身的利益而行动的?多如牛毛的事实证明,人们明明知道,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明白自身的真正利益之所在,却硬是把它们置之一旁,而冲上另一条路,去冒险,去碰运气,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强迫他们这么做,可他们似乎正是偏不愿意走指明的道路,而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地试图另辟蹊径,闯上另一条艰难曲折、匪夷所思、几乎是漆黑一团中暗暗摸索的道路……”[6]。科研需要的激情≈冒险精神+好奇心+贯彻好奇心的执着。好奇心并不一定随年龄减退,在1990年代,我的近80岁的曾祖母也非常好奇橘子汽水是个什么味道,和5岁的我的好奇一模一样。对于科研活动而言,好奇心的确是重要的,但是执着的执行力更加需要强调。在科研道路上,会涌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与困难,实验仪器坏了,计算机程序有错误,甚至合作者进展缓慢,都会带来烦躁与失望的情绪。从事科研时,也需要做很多无聊的细节工作,人们有时候用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这句话的本义来形容科研中试错的过程。但是这些清理数据,修理仪器等等无聊的脏活累活却是得到有意义的科研结果的必要步骤。科研的激情不是转瞬即逝的,而是长期的坚持,不能急功近利,需要学生长期的执行力。
科研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科学的结果可以说是理性的,但是追求它的方式却依赖于一个人的非理性的激情。当五年的研究写成博士论文时,其他人重复自己的结果或许只要一两年的时间而已,但这三四年的时间差便是读博的意义。读研是一个尝试走弯路,去寻找探索的过程,中间有很多的失败,因为你的失败的尝试,可以让别人少走弯路错路。硕士博士毕业时的学位证书,不是一个奖状,因为它并不奖励你的成功;它是一个荣誉证书,表达对你的过去各种失败的尝试、冒险精神的认可与赞许。没有读研的人们进入社会工作,他们在工作中同样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失败,但是他们却不会收获一张证书来赞许他们过去的失败。从这个角度来说,读研读博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引用文献:
[1] 昂利·彭加勒,李醒民译,科学的价值,商务印书馆,2010年,北京。p.89
[2] 西奥多·舒尔茨,《教育的经济价值》,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63年。Theodore Schultz, The economic value of educatio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3, page 40.
[3]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修订版。第八章、历史的诉说
[4] Kaiser, David. "Discovery is always political." Nature, vol 573 (2019): p487-490.
[5] Weber, Max, The vocation lectures: Science as a vocation, Politics as a vocation,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David Owen and Tracy B. Strong, translation by Rodney Livingstone. Hackett Publishing, 2004. S8-S9.
[6]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思艺译,地下室手记,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p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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