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敏 | 向往北湾

向往北湾

杨稼生老师是文学前辈,他的散文被选进台湾中学生语文课本,在两岸知名度够高,影响够大。他几番电话叫我来平顶山参加他的研讨会,并把他的新集《北湾》寄给我。杨老在文集里写了他在长岭北湾的生活。这段生活让这个地名座落进了他的作品,也座落进了我的联想里。我的来,不仅表示对名家的敬重,还有对北湾的深深向往。

北湾很简单,杨老有白描:大山里头,小溪北岸竹林合围的黄泥茅屋,就是北湾。笔下没有一处名胜古迹或奇山秀水,像一个依在茅屋墙边,双手相搭,远望大雁北飞的孤独者。更像一位远客行到此处,打住脚步放下行李,在那逗留的一段生命时光。正是这段时光,羽化了一位不简单的文学宗教徒,赋予了北湾的神圣色彩。还是这段时光,造化了一个老作家如是登录到圣贤之位。

在我联想里,某一个鸟声很稠的日子,北湾淡如一个墨点,把杨老的镢头扁担浓缩其中,留白处,是一片删掉了的苍茫记忆。从墨点上研化开,有了弯弯的山平线,一抹斜阳,为我们打开了世间万象:那峰回路转,那浅山寒水,那豁牙小妞,那镢头楔子,那竹影隙间,泪眼远望的山垭,还有夕阳迷茫的烟村,追思,普渡,禅喻了老人的半生回味,演绎了从俗凡到崇高的置顶过程。

还在我的想像里,北湾虽静,亦有风。走在风里衣衫单薄还有点饿的杨老,带了多少怅然。人生可以这样饥饿冷寂吗,他抬头看看四野,山重水转的上空,有蓝天白云,这色彩刷新了他,灵感浮动起来。于是,北湾更多内涵如芳草丛生。杨老雅俗人生的转换开始,他将人生引申到世外。他写道:“口渴难耐,看见山垭上有一片绿,布满红丝的眼睛潮润了”。“经常赤身挡风,不暖和。用舌头舔碗,舔净了不用刷碗”。这诉说了北湾的酸苦磨难,他曾走在一湾苦风凄雨里,“人生的梦太长太远,我的前半生是栽树,后半生是写作”。北湾的简单明白,还有:“种子和树苗,赶不走豁牙的小妞,以后也会有自已的长岭,自已的扁担”在天真处,杨老师找到了自已的寓言。他又写了柏拉图和司机的方向盘:“北湾的大山挡了外边的尘埃,让我清净安居这些年”。此时他的北湾仍是跳转的,不断切换这让的,杨老用心灵境界抵达自已的哲学。北湾终于从自立的佛门禅房,跳到了无物的禅境。这时候,北湾不再是点和线了,而是一幅画着天地人生的水墨长卷,一条耐人追思的史诗式的北湾。

现 在的杨老满头白发,如千年雪染,而童颜如稚,一脸佛笑,谁和他见一面就刷掉了尘世俗故,如入禅境。这就是北湾的索引,北湾的写意,北湾的更深命题。有谁知半个世纪前,时代对这个酷爱文学的他,突然演起了变脸术。那时,杨老师饱满的文学理想也只是一个点,这个点直指向文学,没有社会错综复杂的红尘,少对世事的防范和周全。他像一片秋叶,正紧紧抓着枝头,期待蓬勃向上,却被那场政治酷霜扫到了北湾。这位曾和茅盾一起与会中国青年创作大会的作家秀,骤然经历了从中国文学高端,一下子坠到低谷的命运蹦极。

理想的断层上,他是否惊魂动魄,呼天唤地,我无法想像,却能从他的文字里看出北湾的表情。北湾,那个远离政治,奸诈缺席的山旮旯,以小溪和竹林的细碎温存,以庄园山水的亲和力,不假思索地张开了翠绿的怀抱,拥围了这位落魄诗人。此后,又天真地借喻扁担镢头的纽带,流水落叶,鸟啼水啭息息相通起来,包扎抚慰着他,感染同化着他,让杨老飘高了的心,慢慢着陆。

北湾因此显得厚道,也从杨老师的生活里走到了他的作品里,再从作品里走出来,走到了我们的联想和朝拜里。我常想北湾,那弯弯的溪岸会一直伸到唐宋去的,与陶渊明的东篱采菊,柳宗元的愚溪愚石,陆游外落科榜内失爱妻,苏东坡的人生几度秋凉聚成圈子。几位伟人都是因才高遭遇谤杀谗毁,又因流落界外而成就惊世之作。北湾的意境也让人感到杨老不仅穿越了现实,且具有中国文坛艺界经典的成名法则。这更溯回承袭了庄子道家的气脉。默默地完成了天人合一的佛教皈依,也完成了千年北湾的升华过程。

这喧哗世界既然已经被吵翻,噪声充当了主旋。聆听北湾,是怎样以自然宽厚的怀抱,以大自然柔软的实力,和巨磁的能量场,接纳过一个慈善为文的老人,造化成净土的代表,和我们追寻的心仪。

向往北湾,我想择取大块时光,沿着北湾竹林夹细的小路,默默地走进那座黄泥茅屋,走进那片寓意深长的幽静里。

(此稿为杨稼生文学创作六十年研讨会上的发言)

 张天敏,女,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结业,邓州市作协主席,邓州市文化馆专业作家。河南省南阳市第三、四届人大代表。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小说集《半醒》,散文集《逝梦的河》,《流年》。长篇小说《女人桥》故事缩写刊发于《小说选刊》,被列入中国现代女作家女性题村创作大格局,并获南阳市政府长篇小说精品工程奖。作品被中国图书馆及各大院校馆藏。个人资料被中国新闻周刋,小说选刋,中国青年报,河南曰报,郑州晚报,河南作家通讯,南阳文化丛书报道并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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