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鹏举 | 金花
父亲进五七干校的第二年夏天,俺哥从武大毕业,他在家里停留几天后,辞别家人去单位报到。刚出村,金花便拦住了去路,大哥着实吓了一大跳。
金花是大队支书家的千金,大家公认的铁姑娘,有正义感,爱管闲事。她平时敢说敢干,泼辣大胆,还是方圆十里八乡公认的一朵花,由于出身好,初中毕业后就当上了大队的小学教师。
金花父亲是出身赤贫的土改干部,成立人民公社后一直在俺村当支书。他性格耿直,立场坚定,阶级性很强。在阶级斗争中一呼百应,这样的家庭与俺家形成鲜明的对比。俗话说,虎门无犬子,金花继承了父亲的一切优点。
俺家由于父亲的原因,成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像我们这样臭老九加右派分子家庭,是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是反面教材,幸亏俺家人都不惹是生非,只管干活,不多说话,安分守己,从不狂言诳语,积极配合大队进行的每一场批斗会。谁让俺爹的脑袋不与广大人民群众保持一致呢,我们也知道,怪不得别人,都怪爹的脑筋转不过来圈圈。
金花往路中间一站,大义凛然的样子把俺哥吓得不轻,俺哥当时就想到,回来这几天没有参加集体劳动,肯定是被人举报了?俺哥两腿哆嗦,膝盖发软。
“金、金花,你想干啥?”俺哥筛糠似地问。
“老实交代,往哪去,这几年都去哪儿了?坦白得好本姑娘饶你,要是掖掖藏藏,看我咋收拾你!”金花俨然是一副警察的样子。
按说,俺哥人高马大,别说一个金花,就是再加上一个也不是俺哥的对手。可是,金花不是一人在战斗,她代表着无产阶级阵营,俺哥是知识分子臭老九的后代,右倾反革命分子的家属,是革命的对象,俺哥与金花一正一反,邪不压正,俺哥只能低头认罪。
“向您汇报,在武汉上了几年大学,今年毕业,这正要去单位报到,在校期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党和人民的坏事,不信你看,这是学校开的证明。”俺哥说着把毕业证,介绍信拿出来给金花看。
“少废话,我问你,搞对象没有,快说!”
“没有。”
“这么多年就没遇上一个资产阶级小姐追求你?”
“真没有,你放我走吧,再晚就误了班车,求求你了好不好!”俺哥真想给金花跪下作揖。
“咋能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金花盘问俺哥不放,俺哥觉得金花是在报私仇,凡事出有因,都怨俺哥当年说一句狂话惹了祸。金花从小就长得耐看,长相、气质,同年龄的女生中没人能比得上她,况且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大辩论的常胜将军。俺哥比金花大一岁,上学也比她高一级,金花那年十三,俺哥在放学的路上遇见金花,看看前后无人,仗着胆子对金花说:金花,长大了我娶你当媳妇。就这一句,金花哭着回家了。这下俺哥惹祸可不小,除了金花她妈去俺家大吵大闹外,她爹还额外多开了两场批斗会,意思是俺爹教俺哥说了娶金花的话,这不是妄想么?
其实,批斗俺爹也不亏,他确实说过:支书家的金花从小就长出了样,谁家以后能娶到她,是莫大的福分。这句话被俺哥记住了,还找时间使出来,你说亏不亏?叫我说不亏!
“呔!”
俺哥浑身一颤,不知道金花又要干啥。
“大男人是不是要一言九鼎,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是,是。”
“你还记得你说过你要娶我的话么?”
“说过,那是妄想,伤害了您,实在是对不起,我陪情,我道歉!”俺哥从兜里掏出手帕擦着汗说。
“说句陪情道歉就了事?没这么简单!”
“您说咋办,听从你的指挥。”
“走吧,我要监视你。”
“我去省城,老远了。”
“你走哪我跟那哪,远近都不怕!”金花说着一扭身,把后遍的小包袱挪到了前胸。
“你、你、你,这是想干啥?”
“我要当你媳妇,你说过要娶我……”
俺哥看着金花发呆,硬是楞不过神来。
金花成了俺大嫂,俺大嫂就是金花。俺大哥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每每提起往事,都是嘴一咧笑笑了事。俺大嫂还是那钢刀利水的脾气,永远改不了。那次我揭短说他欺负俺哥,你猜她咋说?
“没少洗他那猪蹄子,你哥除了笔杆子灵活外,啥也不会干!”
帅鹏举,文学爱好者;偶尔眼热手痒,小试一把。但东拼西凑,牵强附会,字不成文,词不达意。然无悔过之心,有矢志不移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