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61）：看我疾病时，望君且珍惜
一
昨晚睡眠状况一般，睡了两觉，脖子溃疡的地方在定痂，不那么疼了，但是痒。口腔黏液分泌，于是大口含着自制的漱口水。无聊的时候，看朋友圈的文章。这时候，我读到了这么一段话。
“经常有人聊起，要孩子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还是养儿防老？今天，终于听到一个很令人感动的答案：为了付出与欣赏。不求孩子完美，不用替我争脸，更不用帮我养老。只要这个生命健康存在，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走一遍，让我有机会与他同行一段……这段话很美，美到想哭……于是告诫自己：换个方式去爱孩子！只要他们健康，快乐，足矣……”
天呀，人之一生，终极的奋斗目标就是健康快乐呀。这句话陶醉于语境的优美，实际上忽略了人生成长的过程。健康和快乐不是空中楼阁，要有知识才华和物质积累做保障。缺乏这些保障，而盲目追求孩子的健康快乐，到头来，只能是自欺。
不求孩子帮你养老？这绝对是自欺欺人。养儿防老，不只是物质的依靠，还有健康和情感的后盾。
这次我住18床，同室的19床，一看就是一位农民，60多岁，没人陪床，自己缴费买饭吃。昨天中午，我们都在午睡，阳光晒在他的病榻。老婆见状，替他拉上窗帘，老人连声称谢谢。我睡到五六点，身体恢复过来，见老人面对饭食愁眉不展。我问，我的口腔喉咙都坏了，你也在疼吗？他说不是，是肺有问题，没有食欲。
我下午沉沉入睡的时候，听见老婆跟他聊了几句，得知他的儿子在北京工作。我们俩交谈中得知，他来自山东，儿子在北京。我问，是不是大学毕业留京？他说是。哪所大学？首都医科大学。我问，这次治病，谁出钱？他说，他和儿子各出一部分。问，就这一个儿子？他说是。
上次我化疗时，同病房的一位哈尔滨人，之所以来北京，也是因为儿子在北京工作。我第一次化疗时，我同室的18床，儿子也是在北京工作。这使我想起，我的一位亲戚，胰腺有可炎症，在本地医院住院半月硬是没有没有查出病症。他的女儿在北京工作，闻讯马上找同学联系301医院接走父亲。很快，我的亲戚恢复健康。
这就是典型的养儿防老的例子。儿女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是自己命运的延续。父母的格局是一个家庭的未来，所谓健康快乐的口号，只能是懈怠的借口。眼下，一篇《我给你快乐的童年，你将来就会有卑微的成年》正在流行，就是对“快乐成长”的反击。
二
上午，护士来输液，此时，我的脖子正裸着，正在愈合的皮肤，红红的，煞是醒目。护士轻声惊讶，我意识到自己的面目狰狞，就问，吓到你了吧？护士说，并没有害怕，比你还严重的多了。她告诉我，我的脖子溃疡干了，不那么吓人，如果是溃疡中，看起来才胆战心惊呢。
实际上，多数鼻咽癌患者的放疗都会遇到口腔和脖子皮肤的溃疡，只是个体差异有区别。福建肿瘤医院的病友告诉我，他见到有的病人放疗20多次了，还可以津津有味地吃米饭，而自己刚化疗一次就吃不下了。患者之间的个体差异真是惊人。
跟我曾经在一个病房的徐老师告诉我，他去年放疗的时候，跟我一样，都是出现了溃疡，脖子也是烂得一塌糊涂。昨天晚上，我去放疗，见到了一个患舌癌的老太太，起初，我们的病症一样，都是由原发灶转移到了淋巴结，她的淋巴结似乎在颔下。昨天下午去做心电图，我把帽子忘在了输液室，晚上放疗时，只好露出秃头，脖子也敞着，露出溃疡面，到了放疗室外等候。患者们见到我的脖子，纷纷来了个注目礼。这时，我见到了那个患舌癌的老太。她走到我面前，示意我观察她的脖子溃疡。天呀，我看了一眼，赶紧向她摆摆手，不敢再看。我看到，老太的脖子，整个像剥去了皮肤，因为正在溃疡中，那么多分泌物似乎要滴下来。我问她的女儿，为什么不裹起来。女儿告诉我，医生说了，不让包扎，放疗结束后，慢慢就会愈合。我有些惊讶，这样溃疡着，怎么睡觉呀？女儿告诉我，只能枕在枕头的边缘，脖子不接触枕头，老人也是疼得整晚上睡不着觉。唉，我疼了，可以看看电影，可以写写东西，可以微信聊天，老人又是怎样熬过漫漫长夜的呢？
我放疗结束后，下一个病友也是头颈部放疗。我看到，他的脖子也是脱了一层皮，看起来很恐怖。唉，实际上，我的脖子溃疡得更恐怖，只是我看不到自己的模样罢了。
今天一天，至少有14个小时在输液。脖子不疼了，有些痒，我有时会轻轻抚摸着那些痂，不知不觉会掉下一片。嘴里也疼得厉害，尤其是舌头，上面布满了一层白膜，接触任何食物都会觉得疼痛。老婆威逼利诱，让我喝水，无奈，我们达成一个协议，喝水每次不能超过100毫升，否则口腔就会疼得厉害。
输液的时候，我静静地躺着。眼下，这些化疗药与我相安无事，但两天后，药物就会像魔鬼一样露出狰狞面目，无情地把我击倒在床上。我的白细胞会降低，喉咙疼口腔溃疡会加剧。吞咽困难，喉咙沙哑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痛苦会持续两周。
此刻，我在病榻上。手机放在枕边的小桌上，左手输液不能动，只好用右手敲了上述文字。你肯定吃了晚饭，在悠闲地享受着安逸的生活。请向自己和家人微笑一下，家里没有病人，该是多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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