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俩 甲 山 故 事（五）

俩 甲 山 故 事（五）

孙万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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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俩烟鬼抽大烟命丧黄泉  

             冯老二开三枪打死石原

琴声噎咽，唱词悲催。评书继续，书接上回。

说的是塞外轶事，唱的是百年经纬，聊的是处世哲理，评的是功过是非。

话说冯锵遵照哥哥冯铿的安排，回到了“盖东洋”绺子的山寨罕山老营盘，立即着手排兵布阵，落实周祥瑞的调虎离山之计。

“盖东洋”是以黄枪会信徒为主体组成的胡子山寨的报号。冯锵是这个绺子的首领。

各位一定会问，冯锵其人，本来是一个富家子弟，怎么就成了一个匪首呢？这说起来话就长喽，且听我慢慢道来。

冯锵是个有故事的传奇人物。他今年三十虚岁。别看年龄不大，可他的经历确异常复杂。

冯锵父亲去世较早，哥哥冯铿当家主事。母亲溺爱冯锵，从小娇生惯养。冯锵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念书时吊儿郎当，对学堂里的课程没有多少兴趣，却对武侠小说痴痴着迷。年少之时，他看了许多闲书，整日张口子牙飞熊▲，闭口鹏举武穆▲。平日里，喜欢结交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地痞，吃吃喝喝，舞枪弄棒，打打杀杀。

冯铿见弟弟冯锵不务正业，多次训斥。冯锵我行我素，毫不悔改。无奈之下，冯铿让他管理冯府大院和所属仓库的保安事宜，目的是给冯锵找点事干，拴住他那颗放荡不羁的野心。

民国10年，也就是1921年，这年冯锵十八岁。

时任东北三省巡阅使的张大帅扩军，派部队到乌宁县城设立招兵局招兵。

有一天，冯锵和发小、同学、拜把子盟弟陈铁、卫武、蒋文到了设在乌宁县城的招兵点。

此时，招兵局的军官正在做宣传，说奉军如何何好，吃得好、穿得好、武器好、薪水高等等。冯锵、陈铁、卫武、蒋文四人都红了心，决意到部队当兵，干一番事业。冯锵知道，这事情如果和哥哥商量，哥哥绝不应允。他们四人一核计，就偷偷在招兵局报了名。小伙子们都身强力壮，招兵的一眼就相中了。兄弟四人在招兵部队开拔那天，偷偷跟着部队走了。临走时，冯锵给哥哥留下一封信，信中感谢哥哥多年的关心，对以往惹哥哥生气的事情表示道歉，拜托哥哥把陈铁、卫武、蒋文当兵的事情转告他们家里，并表示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干，请哥哥放心。还说到了部队，安顿好了以后，就给哥哥来信。

 

冯锵到了张作霖的部队后，一开始干得挺好。由于为人豪爽，做事干练，又有一手好骑术、好枪法，不到一年就当上了排长。可是，这时候原来和他要好的连长高升了，换了一个新连长。新连长是个兵痞子，吃喝嫖赌，无事不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守着啥人出啥人。和新连长在一起混了一段时间后，冯锵就成了和新连长无话不说的酒肉朋友。

这个新连长，有两个嗜好，一是鸦片，二是女人。他的这两个嗜好，都可以在奉天城里最大的妓院“满园春”得到满足。这个连长，是满园春的常客。每逢节假日，他都去满园春妓院消遣一番。

又是一个假日，在酒足饭饱之后，连长把冯锵带到了满园春妓院。到了妓院门口，冯锵一开始还找借口推脱不进。新连长说“自己兄弟，不要客气。老弟你和我不隔心，今天大哥请客。到了这里，尽情放松。想你我兄弟，整天把脑袋瓜子掖在裤腰带里混日子，这颗头说不准啥时候说丢就丢了。你大哥我这辈子就是死也值得了，啥样的女人都睡过了。只可惜老弟你啊，还是个鸭雏。要是小命没有了，岂不是白白到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说着话，连长就把冯锵拉进了妓院。

冯锵以前也听说过妓院是干啥的地方，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逛窑子，根本不懂妓院的规矩，显得乍手乍脚。

连长喊来老鸨子，吩咐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新来乍到的，不懂得这儿的规矩，请你找个好姑娘给指导指导。赏钱我自然会给的。”

老鸨子满脸堆笑，连连应道：“应该的，必须的。”

说完这话，连长进了姑娘的房间，玩乐去了。

老鸨子也不食言，果然为冯锵安排了一个漂亮姑娘，叫小梅。

黄赌毒是最上瘾的事儿，有了头次，就惦记着二次、三次。自从有了和小梅的接触以后，冯锵就像着了魔似的，越发不能自拔。每逢假日，满园春是冯锵必去的地方。有时是连长请客，有时是冯锵请客。就这么说吧，冯锵和连长两人所有薪水，基本上都进了满园春老鸨子腰包。

可是好景不长，连长和冯锵就犯了事了。有一次，冯锵请连长逛窑子。由于饮酒过量，加之玩得高兴，竟然忘记了归队时间。恰好，这次部队突然接到紧急任务要开拔。营里到处都找不到这两个逛窑子喝醉酒忘了归队的家伙。根据平时掌握的线索，部队纠察队在满园春妓院里找到了还在温柔之乡里的两个家伙。师长下令，狠狠地揍了他俩一顿，开除了他们的军籍。

该！活该！似冯锵这等顽劣的家伙，就是欠揍！货分三六九等，人有三教九流。茫茫人生多歧路，对错就在一念间。奉劝那些闯荡江湖的人们，切不可学冯锵这般行径。

连长被开除军籍后，不知去向。

冯锵被开除军籍后，嘱咐盟弟陈铁、卫武、蒋文在部队好好干，然后挥泪告别。

冯锵是个动情很深的汉子，心里总是放不下妓院里的小梅。他揣着在部队里积攒的所有积蓄，几乎天天在妓院小梅那里泡。

钱越花越少。没过多久，所有积蓄都花光了。老鸨子都是认钱不认人的，见到冯锵兜里没钱，就不许他进满园春的门了。

没钱咋办？去挣钱呗。冯锵也是个有心机的人，他下决心去捞钱。过了不久，冯锵就找到了一个挣钱的差事。此时，正好奉天城的一个保安团招收人员。冯锵报名应招被挑中了。凭着冯锵的本事，他在保安队里很快就出类拔萃了。一年多，就当上中队长了。

当了官，就可以捞到“外快”，有了钱，窑子的大门就敞开了。冯锵又成了满园春里受欢迎的常客。

又过了两年，冯锵凭着不凡的表现，职务升到了大队长级别。冯锵不忘好友卫武，就托关系，把盟弟卫武也调到了保安团，安排卫武在自己手下担任中队长。

冯锵升任大队长后，有了更丰厚的薪水，也能捞到更多的外快。这次，冯锵带着自己积攒的全部家底儿，找到满园春的老鸨子，说要给小梅赎身。

满园春老鸨子做的是人肉生意，离不开保安队的支持，所以她也不敢得罪保安队，就痛快地同意了冯锵的要求。

要是不出事，冯锵的职位有可能还要升迁。可是事业蒸蒸日上的冯锵又倒霉了。这次他惹的祸更大。

为小梅赎身以后，冯锵在保安团附近租了两间房子，安了一个小家。冯锵每天上保安团上班，小梅在家做饭，洗洗涮涮。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挺安逸舒坦。可是好景不长，就发生了变故。

这次变故，是从日本宪兵队大队长石原的家眷从日本搬到奉天那天开始的。

冯锵成家后不久，石原也在冯锵家同一个院子里租了三间房子，安了家。石原的老婆叫酒井美子。美子的汉语说得半半拉拉，美子上街办事总是吆喝小梅同去。时间长了，美子和小梅就成了好朋友。美子刚到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寂寞无聊。这时候，美子发现家里有石原存放的大烟膏子。实在无聊的时候，美子就吸食这个东西。时间不久，她就成瘾了。有时趁着冯铿不在家，美子就请小梅去抽大烟。大烟这东西上瘾特别快。没用几天，小梅就离不开大烟了，一天不抽，就像是活不了似的。美子抽的大烟都是他丈夫利用职务之便弄回来的。时间一长，石原有了察觉，从此不再往家里拿大烟了，原来存在家里的烟膏子也取走了。美子和小梅离不开大烟了。美子就求小梅出去买大烟。小梅知道满园春老鸨子做这个买卖，就时常去老鸨子那里买大烟膏子。大烟是非常昂贵的东西，就凭冯锵挣的那几个镚子，远远不够小梅挥霍的。没用多久，小梅的手头就拮据了。冯锵给她一个月的钱，没花十天就光了。冯锵感到有问题，就追问小梅“钱都哪里去了”，小梅就说“在美子家抽大烟都花光了”。冯锵劝说妻子断绝和美子的来往。小梅说得挺好的，说是“再也不抽大烟了，也不和美子交往了。”可是当接过冯锵给的生活费后，她直接就买上烟膏子和美子共同享受去了。后来，小梅甚至到处借钱，拉了不少饥荒▲。债越欠越多，冯锵每到月末都去还债，每月的薪水都不够还债的。

有一天，冯锵喝酒过量，酩酊大醉，进了家门，一看小梅不在家，知道小梅一定又去找美子抽大烟去了。冯锵直接就到了美子家，看到俩女烟鬼正在吞云吐雾地抽大烟。冯锵气愤至极，心血上涌，照着小梅身上一顿拳脚。一旁的美子看到自己的朋友挨打，就冲上来朝着冯锵的手上又挠又咬。

假如冯锵没喝醉，也不会出大事。可是酒壮英雄胆呐，此时的冯锵气得失去理智了。他从腰间拔出手枪，就开了槽。啪！啪！两颗子弹射出枪口。其实冯锵打枪，并不是想要美子的命，只是想镇住发疯一样的美子。可是，枪响的时候，小梅正好摇晃冯锵的胳膊，有一颗子弹击中了美子的脑袋，美子当场毙命。冯锵正要抢救美子，可巧，美子的丈夫石原回家了。石原见到冯锵开枪打死了自己的老婆，能不急吗？只见石原拔出手枪，对着冯锵开了两枪。也是冯锵命不该绝，石原的第一颗枪子儿击中了冯锵的左胳膊。冯锵在这个时候跑出了屋门口。石原开第二枪的时候，小梅侧身挡住了石原的枪口。发现妻子小梅被石原的枪子击中后，冯锵回身举枪照着石原连开两枪，石原倒地。冯铿回身去救小梅，小梅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时候，冯锵出了一身冷汗，酒已经完全醒了。打死了日本军官，还不跑？再不跑就没命了！还等啥？冯锵脚底下明白，拿丫子就跑。

冯锵一口气跑回了保安队。卫武等弟兄问冯锵为啥这般慌张，冯锵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众兄弟都撵冯锵快逃命，逃得越远越好！冯锵的盟弟卫武也决定和冯锵一起跑。一来是保护冯锵，二来是干够了这个缺德的差事，下决心改换门庭，另寻出路。

临走的时候，冯锵拜托保安团的兄弟们处理小梅的后事。冯锵这个人平时为人仗义，人性挺好，弟兄们都说“请大队长放心，这事儿一定处理好”。卫武从兜里掏出所有积蓄，交给保安团的兄弟们，让他们处理小梅后事时作为开销使用。

冯锵、卫武兄弟两人，没敢耽误，每人挎上一支手枪，各自骑上一匹马，逃出了奉天城。

冯锵两人逃走后，日伪军朝着冯锵逃走的方向追了一百多里路，不见踪迹，就撤回了奉天。

冯锵两人逃回家乡，不敢回家，直接跑到了罕山老营盘。

当时，老营盘还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规模。这里只是冯家的一个采木场。只有十几间木刻楞房，供伐木人吃住。

冯锵在罕山老营盘住下后，立即派一个伐木人给哥哥送去了一封信，说了自己回到老营盘躲灾的缘由。

真可叹：

可叹小梅落深渊，生于乱世度日难。

莫狠冯锵不务正，浪子回头金不换。

天下毒品万万千，最毒莫过抽大烟。

万贯家产都耗尽，走在路上遭白眼。

一旦变成大烟鬼，最多能活三五年。

劝君远离黄赌毒，一生一世得平安。

当年草民何极苦，国弱国穷是根源。

想想今日千般好，红色江山代代传。

又叹：

茫茫人生多歧路，遇到岔路想清楚。

劝君走好每一步，莫学冯锵犯迷糊。

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注释：

▲子牙飞熊 —— 姜尚的称呼。姜尚是西周名臣，齐国始祖，字子牙，号飞熊。

▲鹏举武穆 —— 指岳飞。岳飞是宋朝最杰出的统帅，字鹏举，谥号武穆。

▲饥荒 —— 土语，外债。

孙万林，笔名山叟，网名幽谷听风。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祖籍山东莱州，生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翁牛特旗解放营乡西山村。曾在部队班排连营团各岗位上工作过。转业后，在赤峰市国土局、赤峰市建设委员会任纪检书记、调研员、党组成员等职，已退休。先后有100多万字文学作品在国内各种报刊、杂志、出版社发表。其中，1988年，军事学术论文《实行“两个结合”建设具有中国特色国防后备力量》，在“全军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学术研讨会”上，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和军事科学院评为优秀论文，并被军事科学院《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论文集收录刊发。农村题材30万字长篇小说《山水依依》于2009年底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在《内蒙古晨报》连载。《俩甲山故事》是他的第二部长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