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字的母亲，是我最好的老师
前几天在观察者网分享了我在闲置品转让网站上，遇到乡村临聘教师的故事。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对乡村老师这个群体抱有特殊的感情。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本身就是农村出身，从小就是被乡村老师教大的，深深知道他们的不容易，尤其是那种一个老师同时教好几个班的情况，那种辛苦是一般人都难以想象的。
但说实话，我最好的老师，却是我那不认识字的母亲。
很多年前拍摄的全家福，那时父母刚盖起房子。
每一个小孩，大概对妈妈的感情都是十分复杂的吧。
爱她的时候，感觉她是那么的善良而美丽。
人到中年的父母，意外有了我这个老幺。不忍心流产的妈妈，经常要躲着计划生育人员的围追堵截，最后是顶着炎炎烈日，在骑了半天自行车后，才跑到舅舅家生下了我。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妈妈的小跟班。走亲戚的时候，去参加红白喜事的时候，妈妈就把我放在了自行车的前杠上，缓慢地蹬着，一路上讲各种传说。
我们那边办事吃饭叫“八大碗”，意思就是有八道正菜，而且有些菜是按人头来分配的，比如肉圆就是每人三个。
吃饭的时候，小孩是没有座位的，我就站在妈妈的旁边，从她那里分享一两个肉圆，接下最好吃的精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在那个物质贫瘠的童年，妈妈就是带给我外面的世界和各种美食的好妈妈。
“恨”她的时候，感觉她是那么的粗暴而武断。
等我上了学，学到的知识多了，对妈妈的感情，反而起了微妙的变化。
比如说别的小学生回家后，都有妈妈在一旁耐心地辅导功课。而我的妈妈，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
每天晚上，我埋头在煤油灯下写着作业，她就在一旁纳着鞋底，微笑地看着我，可却不能给我半点帮助。
别的小朋友，时不时地有城里的亲戚带回来各种新潮的玩具，带着炫耀的心态到教室进行展示，接受我们羡慕的眼光，却并不让我们触碰一下。
而我的妈妈，却会在春节这个万众开心的节日，把我用压岁钱买下的小玩具枪，一把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不愿意和妈妈交流，并不断积累厌恨的情绪？羡慕着别人的生活，有些心理失衡的我，学习成绩出现了下滑。
妈妈就是妈妈。她没有学过那么多知识，也不会讲那么多话。
但她，总是有办法的。
一个周日的早晨，她直接把我从被窝里拉了起来，逼着我去放棉花种。
我们老家那里，曾经有一段时间大规模地种植棉花。这可是一件繁琐的农活，特别的费功夫。
放棉花种是一个繁重的体力活。
田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很长一条的钵床。上面，已经摆放好了营养钵，就像士兵一样整齐排列。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棉花种一个个地放进营养钵的凹陷处，不能有遗漏。
刚浇过水的钵床边缘十分的泥泞，每个人都带着一条肥料袋，里面垫着一些稻草。这个袋子，既可以坐在上面，又可以半跪在上面，伸长了胳膊，把种子送到钵床的中间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新鲜有趣。可这时间长了，腰也酸了，腿也痛了，满头满身都是汗。抗议了半天无效，我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钵床旁的泥地里，罢工了。
妈妈并不理我，她还是坐在那里，种子随着手指的滑动而准确地落入一个个营养钵内，眼明手疾，动作麻利。常常是把身边的种子都放完了，这才挪动口袋，又在前面一小块地方继续奋斗起来。
我看了半天，觉得自己哭闹达不到效果，看着不干也很丢脸。过了一会儿，只好拿着自己的小口袋，跟着妈妈一样放起了种子。
时间过得很慢，好久好久才到了中午，终于得到了可以回家吃午饭的命令。我兴奋地想站起来，结果两腿麻木得不停使唤，一屁股又跌倒到泥地里。
最后是妈妈背着我回家的。
路上，她问我：“农民苦不苦？”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苦！”
“长大了想不想当农民？”
“不想当！”
“那就好好读书，以后坐在办公室里面，就不用晒太阳干农活，多舒服呀！”
“好！”
背到了家，妈妈的教育课也就上完了。
从那以后，隔三差五，我都要去这所田间大学接受一下教育，为的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该往哪儿走。
随着我的长大，越走越远，能够回家看望妈妈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妈妈慢慢地老了，对我的思念和担心也与日俱增。
有一天晚上九点多，我给妈妈打了电话，最后说道：“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加班去了！”
电话那天明显是很惊诧的声音：“什么，你这么晚还要加班，那要加到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啊？”
“这可不好说，早的话十一二点，晚的话凌晨一两点。你先睡觉吧，我忙去了！”我随口一说，然后挂掉了电话。
过了两天，姐姐给我发了微信，说妈妈这两天很自责，后悔不该逼着我去读书，结果工作比民工还辛苦，睡觉都要这么晚。在老家，那个时间他们都该睡了一觉醒啦！
我只能笑着给姐姐解释，我们早晨起得晚，8点才上班，其实睡得时间也挺长啦！
不过转念想想，有这样时刻为我操心的妈妈，也是我这个午夜时分还时常奋斗在办公室的“文字民工”最大的幸福。
祝福天下所有的妈妈，永远美丽，永远健康，永远幸福：）